小王又問:工欲善,我問你,你是不是跟銀心說,垂髫和她你都要,你說過這話嗎?
工欲善氣得血衝上頭,站起來要走:太無聊了,我走。
小王也不客氣:你聽完我的話再走。要不是垂髫眼睛瞎了,你會要我們銀心嗎?你也就是拿我們銀心墊背罷了。也不睜開眼睛想想,銀心是給你這樣的人墊背的嗎?她要嫁個百萬千萬富翁,還不是分分鐘!
工欲善衝口而出:處心積慮想攔她的可不是我。
小王冷笑:那是從前。現在人家離婚了。明媒正娶,你想讓她回來她也不會回來了。
工欲善恍然大悟,怪不得小王底氣十足。這都是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用一句成語形容,就是迅雷不及掩耳!就是說時遲那時快,就是山中方數日,世上已千年!
他那副毫無遮蔽的沮喪,看來還是打動了老同學鄭傑。鄭傑找點別的寬慰他:算了算了,情場失意考場得意,聽說你考得不錯。你那個導師對你的畫集評價很高,看來你還真不是一個常人。我看出來了,你的功夫早就到了,就是少點精神,現在有了,你還是往上再衝一衝吧。你的生活可不是一個柳洲扇莊網得住的。
工欲善站起來往外走,像森林裡一頭正在冬眠卻被獵人打醒的瞎轉的笨熊,世界遠遠地推到視野外面去了。
十三
夜裡八九點鐘光景,湖邊人少了,工欲善沿著湖岸,慢慢往湧金門方向走去。在從前的扇莊門口,隔著玻璃窗,看到垂髫一個人,檯燈下穿著白大褂,斜斜地坐著,半張臉被濃密的頭髮遮住了,門口一樹桃花開得正好。她輕輕地以手擊膝,拍打著,口中唸唸有詞,聽不清是什麼,工欲善湊近了,斷斷續續地聽出來,她是在唸《西廂記》的臺詞呢: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
門反鎖著,工欲善拿鑰匙開了門。垂髫仰起頭,除了目光,其餘的感官她都充分的施展開了。她的這個神情,完全是盲人的。在夜裡,她終於接受了她的人生角色。
工欲善問:垂髫,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垂髫站起來,朝他伸開手去。他一下子就趴在推拿床上,說:我來了。請您給我推拿。
他看到垂髫是有些吃驚,但她馬上說:好的,我從來就沒有給你推拿過呢。
她的手輕輕地放到工欲善後頸上,面板涼涼的,工欲善激得揚了下脖子。垂髫的手遲疑片刻,然後,一下一下地很職業地按摩起他的脖子,她的聲音也恢復平靜:你聽說過吧,我學的可是正宗的推拿,我幹什麼都要幹成最好的,因為我是天才。
工欲善說:因為你是天才,所以你才沒有生意吧。
她回敬他:因為你自命不凡,銀心才走了吧。
工欲善一捶床板:我就是自命不凡!我非考到北京去不可!
要是考不上呢?
工欲善坐了起來,環視著昏黃的燈光下,牆上掛著的零零落落的殘扇,說:要是再考不上,我們就把扇莊恢復起來。我一面賣扇子,一面繼續考,直到考上為止。你呢,你就給我坐在扇莊的櫃檯裡面,你就給我做扇莊的老闆娘。你拿把扇子一坐,那就是陳逸飛的畫。以後我畢業了,接你去北京,你就在北京開扇莊,你會名揚京城,夢想成真。
好一會兒,垂髫才倒吸一口涼氣:工老師,都說我們人戲不分,真假莫辨,你可別學我們。沒等她往下說,工欲善搖著垂髫的雙肩:你不信,你不信?他跳下推拿床在地上團團轉:其實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哪怕不考研不去北京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只要有你!
他一把抓過桃花扇,沿著扇骨,刷拉一下就撕破了。或許這樣做很刺激很過癮。他又是刷刷幾下,噝噝的紙的聲音,像蛇吐信子。垂髫愣了一下,連忙撲過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