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吩咐罷,章謙溢一甩袖子,讓廊子下站著的眾人都散了。隨後走過去,跟著梅姨等人,將「犯病」暈倒的大先生扶回了二樓的包間。
包間並不大,有幾分戰國時的韻味。桌上擺了五六隻鏤刻了金文的青銅鼎、爵;書架上堆了十幾卷長約一尺二寸的竹簡;牆上掛著幅用淡黃色絹帛製成,書寫了楚國「花鳥書」字畫。
做成獸首樣的金爐里正焚著水沉香,味道裊裊娜娜,飄散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安撫著人的心神。
只見兩個武士將大先生扶著,安坐到地上鋪擺的重蔑席上,又從外頭端進來來個暖爐,上了壺茉莉粗茶。做好這些事後,他二人弓著身子退了出去,將門關上,守在外頭。
此時屋子裡只剩下大先生、梅姨還有章謙溢三人。
大先生始終陰沉著張臉,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碗茶,手端著輕輕晃了晃,忽然,他冷哼了聲,竟將滾燙的茶一股腦全潑在章謙溢頭上,瞧見侄兒仍端錚錚站著,大先生冷笑了聲,道:
「你知道自己做錯了麼?」
「我知道。」章謙溢兩眼直視前方,沉聲道。
「做錯什麼了?」大先生從桌上翻起個茶碗,又給自己倒了碗。
「我不該縱容晚冬賣弄姿色,惹得兩位權貴之子相繼喪命。」章謙溢頭低了三分。
「還有呢?」大先生抓著茶碗的手,有些抖。
「我不該有下跪的舉動,您教過,大丈夫頂天立地,膝下有黃金,只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
「還有呢!」大先生身子略微往前傾,鼻孔微張,聲音也拔高了幾分,顯然更怒了。
章謙溢聽見這話,懵然地看向他叔父,他這下真不知道自己還做錯什麼了。
「你不該帶著那女人去找唐令!」大先生幾乎是吼出這句話的,他將茶碗重重地摜到桌上,茶水登時濺出一大半。
只見大先生猛地站起來,疾步走到侄兒身前,恨鐵不成鋼似得用手背連連拍著侄兒的胸脯,氣道:「唐令是什麼人?那可是敢廢立兩個皇帝的九千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你以為人家許你叫他一聲幹爺,你就真成了他兒子了?如今朝廷分成三黨,權閹唐令獨掌大梁的軍政十餘年,是貨真價實的假皇帝,此為一黨;太后的弟弟安定侯榮明海手握軍權,穩紮穩打地爬起來,又是一黨;何首輔以前雖奉承著唐令,如今上位後也漸漸有了野心,此又為一黨。我告訴你多少遍,咱們要長久地立住,哪方都不能靠攏,哪方也都不能得罪。你倒好,如今為了個妓女,居然想讓唐令幫你出手對付何首輔和曹侍郎?!你有多大的面子,啊?你知不知道,雙方一旦出手,那就是清洗一遍朝堂,成百上千人死亡的血雨腥風啊,誰敢輕舉妄動。孩子,你怎麼了,糊塗了?還是被那個禍水迷住眼了?」
「我,」章謙溢低頭,腹內似有千言萬語,卻不敢說,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她,她是我買回來的。叔叔,這事根本和她沒關係,我章謙溢若是連個手下的女人都護不住,豈不是叫眾人笑話?」
「你!」大先生怒急,手捂著發痛的胸口,他半彎著腰,手指連連點著這不爭氣的侄兒,氣得說不出話。
一旁站著的梅姨見狀,忙上前來,輕輕撫著大先生的背,給男人順氣,她輕嘆了口氣,勸道:「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千萬別為了外人傷了和氣。」
大先生恨地瞪了眼侄兒,輕拍了下梅姨的手,他垂眸略思了片刻,道:「溢兒,我不管你對她有什麼情誼,今兒明白告訴你聽,何首輔和曹侍郎哪一方都不會輕易放過這個紅顏禍水,咱們要是強行包庇,必定禍及自身,叔父從窮鄉陋裡走出來,一直走到今天,你以為沒有忍痛放棄過心愛的東西麼?」
說到這兒,大先生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