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衝進了屋裡,我轉過頭,是個美麗的少女,她只張望了一眼,跑了出去。立即,我聽到有重重的腳步聲奔上樓梯,接著,一個高大的人影竄了進來,是羅教授!他一直跑到我們的身邊,把兩隻巨大的手掌壓在她妻子的肩膀上,沉著聲音喊:“雅筑!”羅太太頓時鬆開了我,茫然的收回了眼光,望著羅教授,接著,她就哭泣了起來,一面哭,一面說:
“她說她會照顧我,永遠照顧我!”
“好了!雅筑!”羅教授說著,聲音出奇的溫柔,像在安撫一隻小貓。他把她的頭攬進他的懷裡,那梳著髻的小小的腦袋緊倚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他的手拍撫著她的背脊,不斷的說:“好了,雅筑。好了,雅筑。”
羅太太仍然在嗚咽著,但她很快就平靜了下去。半晌,她抬起淚濛濛的眼睛,迷迷離離的望著羅教授,顯然已神智恢復,幽幽的說:“我很抱歉,毅。”“沒事了,是嗎?”羅教授說,眼光那麼柔和,簡直使我懷疑不是出自他的眼睛裡。看到他那樣暴躁粗魯的人也會有溫柔的一面,令我驚奇而困惑。他又拍了拍她的背脊:“去躺一躺,好嗎?我讓彩屏來侍候你。”
羅太太順從的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去,像只聽話的小白兔。我退出了房間,羅教授緊接著也走出來了,看到了我,他的溫柔一掃而空,他對我圓睜起一對怒目,氣沖沖的說:“你!誰叫你來招惹她的?我難道沒告訴你,叫你別去打擾她?”我覺得一肚子的委屈,天知道我並不想去“招惹”她,而且,假若我知道她是這樣碰不得的,我一定遠遠的避開。噘起嘴來,我低低的嘰咕了一句:
“真不知是誰招惹了誰?”
羅教授瞪了我一眼,帶著滿臉不澤之色,轉身走開了。我退到我的房門口,心中充滿了懊惱和難堪。這是我到這兒的第一個早晨,就如此的不吉利!推開房門,我走進去,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想到以後漫長的寄人籬下的生活,都要這樣看盡別人的臉色,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有一個陰影遮到我的眼前來,我抬起頭,是剛剛那個曾衝進羅太太屋裡的少女。她對我點點頭說:
“你沒有關門,所以我進來了。”
我望著她,她的年齡不會比我大。穿著件白色洋裝,披著一肩柔發。不用任何人的介紹,我也知道她是誰。她像極了她的母親,卻比她母親更美。那細膩而白皙的面板,和她母親一樣帶著不正常的蒼白。一對烏黑得像黑色潭水似的眼睛,深不可測。那長長的眼睫,彎彎的覆蓋在眼睛上方的眉毛,和那薄薄的嘴唇,都具有那樣動人的美,使我眩惑而迷惘。雖然我不是個男孩子,但是,我一樣為她著迷。我向來崇拜一切的“美”。不過,和她母親類似,她身上也有那份特殊的氣質:高貴、典雅,卻令人難以接近。
“你是皚皚?”我問。她點點頭。“我是孟憶湄。”我說。
她再點點頭,有股冷漠與傲岸的神情,似乎並不想和我談話。於是,我也默默無言。好一會兒,她才又輕輕的說:
“媽媽有神經衰弱症,但是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有時她會忽然發病,只要有爸爸在,她總是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望望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動的激情。我想,她是特地為了對我講這幾句話而來的,她怕她的母親驚嚇了我。在她那冷淡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顆善良而真摯的心,有一種人,是天生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的。這樣一想,我更加喜歡她了,我熱心的說:“是嗎?為什麼不請醫生看看?”
她瞪了我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請醫生看?”
我的一腔熱情又被一下子拋進冰窖裡了。我想,我還是少說幾句話的好,否則註定要碰釘子。閉上了嘴,我在心裡發誓不再說話。可是,忽然間,窗外的花園裡傳來了一個少女的歌聲,歌喉婉轉抑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