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去,通向市區的柏油麵筆直而平坦,那個穿了警服的小張在車子前座陪同她一起前往(說是陪同,實際是按規定監視她)。秋風中,一棵棵粗大的銀杏樹上密密麻麻的樹葉正在陽光下抖動、閃爍,發出細碎金黃的光芒。樹的後面是一片片收割了的稻田地,遠處是無邊無際的像深深的大海一樣平靜而又安安詳的天空。
她覺得風有些涼,慢慢又關上了車窗。車窗的玻璃是茶色的,關上後她立即感到有些發悶,好像自己又被關進了監獄裡那間小屋子,她很想把窗戶再開啟。她看了一下司機,司機正熟練地打著方向盤,上邊換檔掉頭。她想了想,用手按住額頭,合上眼睛,仰面斜靠在後座鬆軟的墊子上。
說實在的,對於關加友交給她的這項推銷任務,她心裡真的沒有多少底。是的,過去她們位時,政府那些個建設系統的大小官員們遇見她都是畢恭畢敬的。這倒不是因為她是老市委書記的女兒,主查她掌握著土地審批大權。這些建設系統的人,表面上是政府官員,實際上背後都在做買賣,搞開發。有的本人不開發,卻讓親屬朋友公開經營開發,自己則在幕後取利。他們無論是搞房產、還是地產,首先過土地審批這一關,於是,她就成了一尊人們不得不拜的神。可是,現在,她已經成為階下囚了,人們還會理她嗎?
不過,她覺得,此事也不必太悲觀。目前是一個人情社會。人際關係高於一切。雖然自己不在職了。起碼還有朋友們在,昔日那些好哥兒們,好姐妹們,看到自己落 魄到這個程度,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接受任務之後,她首先想到了薊原市建委主任羅大泊。這個性格怯懦的白面書生,提拔之前曾經被建委機關的老油子們調譏笑為“騾子”。是父親當市委書記時力挺他一年多,他這個大學畢業生才勉勉強強地當上了建委副主任,過上了出入有車坐,年節有禮收的好日子。提拔之後,迂腐的他在妻子逼迫下拎了一袋子雀巢咖啡,戰戰兢兢地敲開她家的門“送禮”。當時,她嚇得夠嗆,執意不收。哥哥做主收下了這份禮品,第十天讓父親一頓臭罵。以後,這位羅主任乘風破浪,當上了建委“一把手”,每逢看見自己就特別客氣。這次,自己求他推銷一點產品,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按照電話里約定的時間,李福伶讓司機把車子停在了建委辦公樓前,準時趕到了羅主釺辦公室。天氣有些變化,剛才出來時還晴朗朗的天,這一會兒突然陰上了。人在車裡覺出一些悶熱,汽車捲起灰濛濛的塵土,路邊紅黃褐色的野花像深秋落葉的紅楓葉萎靡不振。他敲門進屋,只見客廳裡一片燈火通明,雪亮的白熾燈同室外陰天的暗淡形成了強烈對比,李福伶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演播廳,渾身不自在。神情一下子有些僵硬起來。
羅主任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上,正在閉目養神。李福伶輕輕叫了他一聲,他睜開眼睛朝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招呼。一束銀亮的桶燈光從他頭頂的天花板上傾瀉下來,加上沙發角上的一隻立地臺燈的側光,撫平了他臉上的皺紋,使他平日干瘦的面容顯得飽滿了許多,頭頂稀稀的頭髮精心地梳理了,一根根油亮亮整齊地擺放在頭皮上。燈光下的羅主任把瘦小的身子挪了挪,正襟危坐,雙腿併攏,再把雙手放在膝上,像是要會議結束後合影照相的樣子。
“羅主任, 這是南山監獄的小張同志。”李福伶一進屋,覺得有些尷尬,先介紹了一下同伴。
“哦……”羅主任微微抬起下頦,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兩位來,有什麼事,說吧。”
“哦,羅主任,不好意思……”李福伶看到對方這副架勢,知道今非昔比了。只得低了頭,“嗯,南山實業公司有一部分磚料,我看質量還不錯。想請羅主任給介紹一下有需要的工程的公司,你看……”
“哦……”羅主任一下子就懂了對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