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人?」
內侍堆笑:「中書省的藩書譯語,陛下要見他。」
太子分明瞧出了脫脫的冷淡,她認出他,也許還在生氣呢,為那次被抓東宮。是他唐突佳人,可……她不是平康坊的小舞姬嗎?太子腦子裡千迴百轉,很想跟她說點什麼,無奈時機總不對,又一頷首,慢慢踱步下階。
彷彿心有靈犀,兩人竟同時回身看了眼對方,一個皺鼻子瞪眼,一個含情脈脈,兩人又俱是一滯,脫脫連忙轉臉,撫了撫胸口。
太子戀戀不捨收回目光,想她那一顰,竟覺得嫵媚可愛,他悵然遐思:不知道她笑起來該是何等的動人……
殿內,皇帝在看翰林學士們起草的幾樣詔書,脫脫進來,眼簾垂著,十分規矩地行了個大禮。
皇帝見慣珠環翠繞的妃嬪,也見慣正襟危坐的文臣,頭一回,仔細打量纖腰一捻,身材秀弱卻偏偏穿正經朝服的小姑娘。脫脫硬頭皮在底下站著,頭微低,天子看起來跟文相公年紀相仿,只那麼一瞥,具體啥模樣不清楚。
但天子到底是天子,他不說話,給人感覺一臉的高深莫測。
脫脫盡力維持著中書省該有的官儀,皇帝端詳幾眼後,開口問:
「我聽說,你不僅在中書省做藩書譯人,還是平康坊的優妓,李丞和謝相公知道這件事嗎?」
脫脫心砰砰直跳,冷靜回話:「李丞不知道,但謝臺主知道。」
皇帝微覺意外:「這話什麼意思?」
脫脫正容說:「因為我算是謝臺主的人,在平康坊做事,只和臺主一人對接,這件事,其他人一概不知。」
「你的意思是,謝珣讓你去的平康坊?」皇帝眼窩深,沒有笑容時,確實顯得高深莫測。
「是,平康坊是趕考舉子和各路進京人員的集散地,臺主說,有些人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偎香倚玉,攀花折柳的。所以,讓下官化了個名,在南曲活動,不過下官始終謹記身份,只是跳舞,一不遛馬,二不留沐。」
南曲的行話她一套一套的,怕皇帝不懂,解釋道:「遛馬就是隨客人外出,留沐便是客人過夜。」
一番話說下來,她反倒得心應手了,臉不紅,心不跳,一副大周盡職盡責好官員的模樣。
皇帝從她臉上瞧不出什麼端倪,想了想,問道:「南曲的優妓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說,從恩客牌就能判斷出她是否接待名流官宦,你這些都會?」
瞎了,瞎了,脫脫從未像此刻恨自己沒好好讀書勤學勤練,好能在此刻揚眉吐氣,天子跟前露一手。只好努力從容說,「下官只會唱歌跳舞。」
「當年,許和子一曲聽得人斷腸,梨園子弟也比不上,你唱一支朕聽聽。」皇帝見她穿著袍子,不便舞,但唱歌總能張得動嘴。
不會看上我的美貌了吧?脫脫有些錯愕,不知皇帝是個什麼意思,哎呀,我叫他聲阿爺正好呢……情急之下,倒沒忘《探花郎》這種是萬萬不可,脫脫清清嗓子,道:
「下官給陛下唱一支學來的幽州馬客吟歌辭吧,唱的不好,有汙聖聽,還請陛下寬恕。」
她抬了臉,嫩生生如待放的小花苞,手不覺纖纖一翹並在一起,站姿斯斯文文,啟朱唇,發皓齒:
「南山自言高,只與北山齊。女兒自言好,故入郎君懷。」
反覆吟唱,一把嗓子水媚婉轉,卻又隱隱含著傲氣,無需絲竹,無需管絃,光憑這纏綿又不乏力道的好聲音,就能讓人入了迷。
脫脫眉目不好和坐上天子傳情,只管往旁邊頻顧流轉,若是能換上艷麗衣裙,衣帶翩躚,她此刻就是天上的小仙子。脫脫得意自己的歌喉如鶯,明月般皎潔的面孔張揚著,一點不怯。
皇帝聽著,手不覺在膝頭打起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