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笑不止:「一個是朕的家奴,一個是朕的女兒,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起來了,朕這還沒老呢,就當朕耳聾目盲了?」
皇帝雖保養絕佳,平日精神,但嘴角那有兩道深深的騰蛇紋,雷霆一怒時,便登時升起。他上下掃安樂兩眼,「砰」一聲撂了手中茶盞:
「安樂,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是朕給的不夠?」
安樂眼角瞥了眼太子,太子如常,無動於衷,她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暗道太子此時一定得意極了。只能深吸口氣,忍著性子,低聲下氣說:
「兒不敢,阿爺待兒舐犢情深,吃穿用度上從沒虧待過兒。但阿爺該知道,兒府裡養了好些門客,哪一樣不得用錢?」
皇帝冷哼道:「你那些門客,要是真有些真才實學也倒罷了,去科考,走正經仕途的路子。整日吟風弄月,以為寫兩首酸詩就能治國平天下了?」
安樂委屈道:
「阿爺這話錯了,我大周向來是詩歌的國度,詩人們正是盛世裡那顆最璀璨的明珠,所謂四方來朝,他們仰慕的正是我大周的文化,兒不覺得詩人就比出將入相的高官們差了。更何況,文相公也寫詩,清麗空靈,是當之無愧的文壇領袖,難道在阿爺看來,文相公只是個徒有虛名的酸腐詩人嗎?
關鍵時刻,公主一點都不草包,魚輔國暗暗讚嘆。
皇帝要被她氣笑了:「說你蠢,你腦子這不挺好使?還知道給我搬文相公。你那些門客就是寫詩,有幾個能比文相?」
說著,掌心捻動的手串一停,「謝臺主已經把卷宗都拿給我看了,國家有國家的法度,你雖是公主,他查到你頭上了,該上交的上交,不要讓我為難。還有你,」皇帝轉頭睨魚輔國,「失職該領罰,這件事,滿朝文武都看著,朕準了小謝的摺子,牽涉到誰,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安樂一張臉已經氣到要滴血,她咬牙道:「就算罰我,罰阿翁,這也是陛下的家事,長安城流內外幾萬官員御史臺不去管,管到陛下家裡來,那些文官不知該多得意了。」
一劑藥,下到皇帝心坎上,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魚輔國:「請相公們到延英殿來議事。」
魚輔國愣了個神,不禁鬆口氣,疾步往政事堂去。
不大的功夫,皇帝到了延英殿,見人到齊,欣欣然落座說:
「浙西的事,算是告一段落。成德張弘林病故,你們想必都接到訊息了,盧龍魏博兩帥的身體聽說也不是很好,我看,眼下是結束河北舊制的良機,張弘林的兒子自立為留後,朕不想承認,朝廷另派節度使,張承嗣如果不服從,朕便興兵討伐。」
「臣不覺得。」文抱玉道,「淮西的陳少奇病重,陛下應當先解決淮西,再圖河北。淮西多年來臣而不賦,再者,此地北接東都,東跨淮水,長安和江南之間的漕運都在淮西的地盤上,於長安來說,解決淮西比河北更迫切,陳少奇一死,陛下名正言順收回淮西。淮西與河北不同,河北三鎮互為奧援,可淮西四周多是忠於朝廷的藩鎮,先易後難,解決了淮西,日後打河北也更有保障。」
沒想到,文抱玉第一個這麼說,皇帝不大高興,但不能流露,身子一斜,是個信任的姿態:
「文相公的意思,成德的這個機會就眼睜睜看著它溜走?」
「這本就不是個好機會,這些年,張弘林多少有功於國,還算本分。陛下踐祚的元年,淄青節度使病故,當時,朝廷不得已承認了其弟劉遠道留後,平盧何其跋扈?陛下尚且承認,今日不認張承嗣,恐怕成德不服,認為朝廷不公。」
看首相堅持,皇帝黯然,先前勝利的喜悅蕩然無存,西川也好,浙西也好,這都不是最大的敵人。對朝廷威脅最大的河北三鎮,依然如故,讓皇帝由衷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