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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斂了斂神色,悄悄一瞥,對上盛裝而隨的太子。脫脫愣了下,無端想起當夜那一陣滾燙親吻,本該有幾分難堪,但她沒有,小臉上一絲柔媚羞怯也無,反倒帶著要出征淮西的坦然與無畏。

春風起,君臣相別,竟有幾分易水蕭蕭的肅殺悲壯。皇帝這是第三次登上通化門城牆為臣子送行,第一次,是文抱玉當年出任劍南節度使。第二次,魚輔國統帥三軍徵討成德張承嗣。這一次,送自己的中書令前往淮西。

文抱玉早已慘死藩鎮刀下,魚輔國彼時無功而返……皇帝殷切凝重的目光投向城下雙手置地,匍匐跪拜的謝珣身上,他把身上犀帶解下,道:

「給中書相公。」

魚輔國捧著犀帶下了城牆,走到謝珣面前,微笑說:「這是陛下賜給相公的。」

謝珣再行拜禮,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了皇帝的貼身犀帶。連魚輔國也情不自禁流露出艷羨的目光,咂摸兩下嘴巴,險些忘記自己那沒長鬍子,又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

一行人馬從通化門出,往東去,三日後到了華山腳下的西嶽廟。遠遠望去,峭仞巍巍,晴嵐浮動,五座主峰猶似碧蓮成蒼蒼一色,千山萬壑間,聽得松風如濤。廟裡香火頗旺,立有一塊西嶽華山碑,謝珣帶著使團拜謁了西嶽廟。

脫脫眉飛色舞的,眸光一轉,見謝珣帶著使團行軍司馬等八位官人去石碑前勒石刻名,暗暗發哂:中書相公也不能免俗。

趁這個空檔,她偷偷溜進正殿,拈兩根香,衝著主管華山的金天王像拜了兩拜,嘀嘀咕咕說一堆,再抬頭,覺得金天王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像是在瞪自己似的。她連忙把錢袋子開啟,又朝功德箱裡投了一把,努努嘴兒,兩隻眼撲閃閃亮晶晶地盯著金天王:

「你聽,見響兒了的,我心誠著呢。」

說完,心裡卻盤算著等打下淮西再從華山過,要是不靈,她就把通寶再扒拉出來。這麼想著,忍不住繞到佛龕旁,歪頭瞅功德箱的蓋子。

「你鬼鬼祟祟做什麼?」謝珣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脫脫唬了一下,扭過頭,神氣活現地告訴謝珣,「誰鬼鬼祟祟了,我可是投了錢的,而且,金天王答應我了。」

「答應你什麼了?」謝珣瞄一眼塑像,微笑問。

脫脫嘻了聲:「就不告訴你。」

「春萬裡,我看要是你許的願不靈,你是準備撬這功德箱了,投了幾個錢?」謝珣當場拆穿她那些小心思,脫脫悻悻的,瞥了瞥外頭的天光雲影,都透過窗格,投在他紫袍的暗紋上,璀璨的很。自己則有些憋悶,啊,白紵把胸裹太緊了。

很快,她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又毫不避諱地睨向謝珣了:「我撬箱子中書相公管的著嗎?你彈劾我呀!」

笑眼彎彎的,一張花瓣似的紅唇吐字輕快,跟嘰喳的雀兒別無二致,謝珣笑道:「我以為你會害怕,看來,心情很好。」

脫脫拎袍跳過門檻,手一遮,覆在眉毛上擋住春陽:「我怕什麼呀?跟著中書相公早都習慣了,不過,要怕也是你怕,小心半道有人又要砍你,我可得離你遠點兒。」

她歡呼跑開,一口氣跑到廟門前那塊石碑處,打量著上頭銘石勒金,的確是刻下了謝珣一行八人的官職名諱,位列首行的,便是「淮西宣慰處置使 中書令謝珣」。

一股金戈鐵馬的肅然洗烈之氣撲面而來。

脫脫伸出雪白的手指,摸了摸,忽然突發奇想,回首俏生生笑道:「臺主,你說,是不是等我們都死了千百年,這碑上的字都不會掉呀?」

謝珣含笑搖首:「未必,石碑雖能禁得起風吹雨打,但世道難說,逢著戰火離亂,就是石碑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摧毀。」

脫脫唏噓:「連石碑都能被摧毀,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是堅不可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