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
“……太多了。”
太多了,多到難以計數。
可即便難以計數,他卻全都記得。
他明明算不上記性很好,明明很多事掃一眼就過,並不入心。唯獨劍下殺過的人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張面孔,每一次闔眼,每一回感受那些蓬勃跳動的生命在他劍下慢慢微弱、安靜,最後歸於永久的死寂,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死亡的靜同世間任何一種安靜都不一樣,它會讓所有喧鬧都戛然而止,它會把人困在望不到邊的雲霧裡,好像除了自己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
所以……他在安靜無人的時候,從來都睡不好一場覺。
那會讓他想起太多人死去的瞬間。
但如今,即便頭頂有數千靈魄哭叫不休,他還是陷入了只有死亡才有的寂靜裡。
那種孤寂漫天席地,他笑著站在那裡。
他聽見靈魄們議論紛紛,同他說:“你身上好像有黑色的霧。”
烏行雪掃量著自己,道:“看到了。”
一些黑色的、煙霧似的東西正縈繞著他的手指、肩臂,甚至整個身體。
那黑霧讓靈魄們有些瑟縮,他們半是畏懼、半是厭惡,再次陷入了躁動裡。整個封禁之地都被攪動得震盪不息。
他們問:“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東西?”
……
烏行雪靜靜地看著那些黑氣纏繞滿身,良久之後答道:“邪魔氣。”
那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矛盾場景——縹緲澄澈的仙氣和絲絲縷縷的邪魔氣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在靈王身上,就像一種莫大的諷刺。
可偏偏又再合適不過。
真的再合適不過了……
他在心裡說。
世上還有比他殺人更多的邪魔麼……憑什麼同樣沾血無數,那些邪魔會被斬殺殆盡。而他卻端坐於九霄的雲層上,安安穩穩地俯瞰人間呢?
憑什麼……
就憑那靈臺天道要善要惡,要福要禍麼?
這不公平。
烏行雪嗤笑了一聲,閉上泛紅的眼睛。再睜開時,他抬頭看向那千萬靈魄,問道:“想解脫麼?”
那些靈魄似乎沒聽懂。
過了好久,它們才像是聽明白了這句話,瞬間停止了哭叫、掙扎、責問和嘶吼。
那一刻,整個封禁之地寂靜無聲。
那些靈魄眼中燒起了一團團明火,它們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烏行雪,良久之後陷入了興奮和癲狂。
想解脫麼?
自然是想的,想得快瘋了!
烏行雪看著他們,將那些拉長變形的臉一一看進眼裡,看著他們難以置信、欣喜若狂的表情,看著他們幾乎要衝他磕頭說“多謝”,說“神明下凡”、說“感激不盡”。
烏行雪輕聲說:“好,那我送送你們。”
世人都道,那年三月初,落花山市開市沒多久便起了山火,事出突然,無人能應對。
傳說那山火熾烈洶湧,光明洞徹,一燒便是十二里。
傳說山火燒起的時候,映紅了整片天,連月亮都染了血色。
傳說還有人聽到火裡有哭叫和悲鳴,帶著不知歸往何處的憤怒、不甘和恨意。
於是後來的人總會猜,那是天道降刑,那是天火。
其實不是。
那火是當年的靈王自己放的。
他生在那裡,喜歡那裡,最終……親手燒了那裡。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烏行雪都記得那一幕——
滔天的火光從封禁之地裡燒出去,順著十二里燈火蜿蜒向下。
很奇怪,他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