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此,不是代表令尊,代表整個沈家?”
“代父?”沈嵁疑惑地偏過頭,“沈某何嘗替父親守過家業?”
“噢?”遲謖擱下筷子,故意一般,也稍稍偏頭做出個問詢的樣子,“適才你分明講替父分憂,如何又說何嘗?莫非令尊也非家主?那沈家的家主是何人?令弟麼?”
沈嵁眉角不露痕跡地跳了下:“大人對鄙府家事所知甚詳啊!”
遲謖支頤:“噢,壞習慣,愛聽八卦!”
“那大人還聽到哪些事?”
“不多,就你們家跟四海鏢局關係不錯,前幾天你好像得罪了兩指金方師良甫,還有就是你那個弟弟不愛回家。噢噢,對了!他娶了杭州未名莊的小姐,你們同杜家是姻親,不得了。”
“只這些?”
“就這些!”
“舍弟師從何人,江湖履歷,大人不知?”
遲謖嘟起嘴:“嗯——朝廷有體制,江湖之事過問太多就不好了嘛!”
沈嵁笑起來,點點頭:“的確!”
“所以你們家日後究竟誰挑大樑?你還是令弟?”
沈嵁眸色深沉:“沈某眼中,沈家只有一個家主。只有他配!”
遲謖定定望了沈嵁許久,忽撫顎問他:“你不想?”
“不想!”
“當真?”
“當真!”
“為什麼?”
“呵,”沈嵁執起壺來,將遲謖面前空杯斟滿,“沈家無論誰來當家都是要奉公守法的,大人又何必在意將來坐在您面前的是哪一個沈?”
碰了杯乾了酒,相視一笑,二人的話便分明瞭,意也分明。
告辭出來,徒步過了街口,沈嵁遲遲不肯上轎子。絡叔以為他酒勁上頭身上燥熱,許是想走走。不料揹人處忽然扶牆作嘔。
絡叔驚一跳,趕忙去攙扶。柳提更著慌,急忙想負起少爺奔醫館。
沈嵁推開柳提,給絡叔擺擺手,示意無事。
“怎麼了這是?少爺平日不大醉酒啊!”
沈嵁面如紙白,帕子抹了嘴,說得平常:“空腹冷酒,難免。我沒什麼,絡叔勿當事!”
可他手在絡叔手裡攥著,總瞞不住。
“少爺手這樣冷,都是汗,哪裡是醉了?昨日我聽阿提說了,少爺原未好全,今朝本不該出來,更不該飲那許多酒的。”
沈嵁拖著腳往前行幾步,說話有些虛弱氣喘:“官面上的人哪個都不敢得罪,何況這位縣太老爺新官上任,不摸一摸他什麼路子,日後生意恐怕要難做。少一輩見少一輩,總不好讓爹屈尊去瞧那遲謖的臉色。所幸,他也不好酒,我喝得不算多。”
“可——”
“真的不妨事!”沈嵁攔下沈絡的話,人往轎中去,囑咐,“我這副樣子還是不方便即刻回家去,前頭不遠便是連記,先去尋師先生買劑醒酒湯,歇歇再走!”
沈絡應下,待沈嵁坐好,便命起轎,一行人直去了醫館。路上走著,絡叔心思活絡,又想起叫柳提先回轉府去,就說少爺與太爺飲得高興,絆住了,還不得抽身回來,須再晚些。柳提會意,扭頭往沈府跑去。
他跑得飛快,比平時步幅更闊擺臂更用力。他想早去早回,還在少爺身邊盡心伺候。他知道師良甫是個壞脾氣的人,還是個犟脾氣的人。他跟少爺吵得那樣厲害,少爺說去買醒酒湯,恐怕還是要受他冷眼。
也果然如他所料,沈嵁吃了師良甫大大一記白眼。
沈嵁苦笑,幾乎是在懇請:“不敢煩勞先生,只是買一碗醒酒的湯。”
師良甫臉冷成鐵板一塊,目光凌厲地落在沈嵁臉上,似能射穿腦髓將這人看透了。末了,鼻頭裡哼一聲,衝藥鋪一角抬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