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一個澡。我一定要洗一個澡,無論有多冷。冷水潑在身上我抽一口涼氣,這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是真的,他推開了我。」
「是真的。我知道。你很喜歡我,但你不愛我。只有愛人才能明白喜歡與愛的分別吧。我想我明白。但明白沒有用。我真是傻。」
「他們都說我是個聰明女子。我後來才明白聰明誤的意思。只有自恃聰明靈敏的人才鬥牛似的往狂牛的雙角衝,還可以力鬥幾個回合,但畢竟不是鬥牛士,終給撞個肚破腸流。聰明人輕率,自取滅亡。只有愚拙人小心翼翼,唯恐害人害己,時常不敢,心存敬懼,因而終得著安穩。我沒有辦法,我從小便很聰明,我父親常說,像你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唉。」
「從今我會學得愚拙一些,因而得智慧;不愛之慧。絳綠一九六五年七月十一日」
小學五年級楚楚第一次考了個四十三,全班四十五人。她是由一年級的十二名一直跌下去。老師說女同學都這樣,愈大愈差,腦筋不行,男的就會愈來愈好。楚楚想自己不是男生不必那麼好;但考個四十三還是有點難交代。她沒有拿成績表給遊憂或晚雪籤,自己冒著遊憂的簽名簽了回去,給班主任那個痘皮的朱老師發現了,就請了遊憂去見。遊憂告了假下午去見,見完在教員室門外坐了一個多小時,等楚楚放學。楚楚從班房可以看到父親在教員室門口等,身上那套舊灰西裝遠看分外灰。下課鈴響了她不敢收拾,坐在座位上看她父親怎樣互握雙手站起來。她站在窗前貼著呵氣,在霧氣上寫著自己的名字「林楚楚」。霧氣散了就不見了她父親。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書包,班房只剩下她一個。
她抬頭見到她父親在課室門口等她。楚楚揹著書包,提著塑膠水壺,站著沒動,全身都是書本與膠水壺的氣味,她就哇的一聲哭起來。遊憂也沒動,站在班房門口有點猶疑。楚楚哭著哭愈難過愈哭,也不知哭了多久就哭不出來,只在那裡抽噎。此時遊憂才走過來拉她,替她提了水壺與書包,然後將她一抱入懷。遊憂的胸膛是那麼暖,灰西裝縐縐的好象一個窩,臉刺刺的有鬍子的痕跡貼著她的臉,楚楚給抱著又哭了起來。遊憂輕輕的拍她的背,哄著她不哭,不哭,不要緊,考第四十三就第四十三,我都這樣跟校長說,聰明沒有用。真的楚楚你聽爸爸說,有點笨日子才會過得好。
楚楚想爸爸真是好,愈抱著不肯放了,小嘴在她父親耳邊說:爸爸我長大了我仍要在你身邊,你一樣要抱著我。遊憂笑,這怎可以你大個女我就不可以抱你了。為甚麼不,楚楚愈發纏著,整個身體和她父親的扭著,小小的剛微漲的乳貼著她父親的胸膛。好了好了,遊憂漲紅著臉微微推開她,說都是我縱慣了你。
楚楚忽然想父親可能那時候會想起王絳綠。正如她所說他會時常想起她,雖然他不愛她。想起了王絳綠就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像王絳綠那樣碰個焦頭爛額,不願意女兒像她一樣冒險。王絳綠的乳會不會像她的,一樣貼著遊憂的胸膛。他們身體接近的時候,會有話嗎?她會不會說,不讓你走,要你時常抱著我。而遊憂會默默的輕細但堅定的,推開她。
遊憂教她愚拙與膽怯。晚上你不要出去,外面很多壞人。楚楚到出外做事,那年她十八歲。那年她才第一次自己晚上出去,雖然仍然十時前回家,但她十八歲了才知道有午夜場看;她第一次聽到有凌晨一時十五分開場的子夜場簡直震驚。遊憂教她:讀書不要讀那麼好,讀書讀太好了人家不會喜歡你;而女兒家早晚都要嫁人的。晚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