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元魍一把抓住劉全的手掌,對寧坤道:“先給他治療。”
小太監給他家主子撲火時,用的就是他這雙肉掌子。此時手心已是焦黑,血肉模糊。
劉全囁囁道:“殿下,奴才這個沒關係,待會自己塗點藥草上去就行了。還是先……”
話未說完,又被元魍一語打斷:“讓你上藥就上藥!廢話那麼多做什麼?”
小太監不敢再說話,小碎步跑到寧坤身邊,可憐兮兮得伸出掌子。
寧坤抬頭看,只見劉全臉上表情幾分怪異,嘴角含笑,眼角含淚,不知是要笑還是要哭——或者是既高興又感動?
他想起這主僕三人之間種種,忽然覺得這三人之間那種雖然看不見卻深深羈絆著的情誼叫人羨慕得緊。
給劉全上好藥包紮好,元魍已經自己把裡衣褪至腰間,趴在地上。
只見這位四殿下背上不似普通人光滑,瘡痕雜生,有些已經與膚色融為了一體,顯是久遠前的傷痕了。憶起這位身世,再想起劉全的話,這位小時候確實是遭罪不少啊!
此時這累累傷痕的背上又是一片五彩斑斕,紅泡紫塊青痕,大塊大塊叢生,腫得彷彿背部多長出一坨肉一般。
及腰有兩道深深凹下去的創口,想來便是那橫樑砸中的地方,邊緣上已是焦黑異常,中間更是膿包鼓起,隱有潰爛之勢。
雖知這位身上帶傷,卻未想到會是如此之重。
這位四皇子不僅一聲未吭,甚至還大殺四方,抱著金藍跑了這麼遠,當真是感覺不到疼痛麼?
寧坤心裡幾分惡意,帶著試探的意味故意下手狠了點、重了點,挑破膿包的時候甚至不帶間歇連連刺去。就算如此,那元魍也是一言未發,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只是默默注視著依舊昏迷著的金藍。
寧坤向來心高氣傲,從來不佩服任何人,此時心裡竟對這位皇子產生了幾許疑惑、幾許佩意。
是什麼樣的根,什麼樣的骨,才能令這位少年皇子成為這般堅忍的存在?
。
夜沉如水。
寧坤跪在帶著霜重清寒的草地上,前頭是他為父親立的衣冠冢。
說是衣冠冢,他卻是連老父的一件衣裳都沒有的。想來悲傷難耐。
他解下腰間配飾,輕輕撫摸。
那雕虎暖玉,是在他弱冠之際,父親送的成年禮,說獸王是寧古城的象徵,盼他日後也能如同獸王稱霸山林一般成為人中豪傑。
殷殷期盼猶在耳旁,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卻永遠不再回來。
寧坤將暖玉埋進墳裡。
削出一支木碑,咬破手指,血書二字——“父墓”。
大氣俊逸的字型,卻在停筆時重重壓上末尾一畫,顯是書此之人心內難以壓抑的憤恨。
怎會不恨?
雖然他父子倆人依著成王敗寇之理,既然被抓,自然不免一死。
但至少他們也會名留史冊,光明正大。
現在,父親卻死在別人的算計裡。他做兒子的,不僅不能拾父遺骨,連立一塊寫上父親名字的墓碑都不行。
如此,怎能不恨?
他抬頭望那北邊大火。
只見那昔日的家園,此時一片火紅,與黑色天幕連為一體,照亮遠方的天際線。那火龍鋪天蓋地,彷彿要吞噬盡這世間的一切。
隔著火龍,他似乎能夠聽見刀戟交接聲,百姓悽哭聲。
寧古城,毀於一旦。
他,怎敢不恨?
寧坤吸了吸鼻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家已不家,大仇在身。他卻只有一人,以後何去何從?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間,突聽背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