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都月報的描述中,那是新時代的技術和雜耍藝人操縱平衡的能力,讓她們得以乘風而起,在武周太子的領兵指揮之下,成功突破了庇護衛藏四如的屏障。
她們遠比飛翔的雄鷹更有本事,完成了這場令吐蕃措手不及的突圍入關。
但當這塊壁畫是由聖神皇帝與太子殿下一併揭開的時候,它好像突然之間就有了雙重的意義。
那既是在紀念這場戰事之中最為特殊的一個群體,又好像是在指代著另外的一種翻越。
身在神都境內從萬千讀書人中殺出的女官是這樣的先驅者。
已在朝堂之上站穩腳跟的武澄心、許穆言等人是這樣的高山翻越者。
而作為王朝領袖的武周天子和太子——
與這些翻山而過的“飛鳥”之中無懼艱險的領頭人,又有何區別呢?
讓這幅壁畫變成刊載天授紀年的第一頁,也好像有了更為深遠的含義。
以“俘虜”的身份處在人群之中的赤瑪倫仰頭而望。
面前的這座永珍神宮還沒有往上修建到多高,也自然還沒有相應的穹頂。
為了讓其承載起班師大典的重任,在最上方用於遮風避雨的頂棚,也先出於美觀的考慮,被臨時拆卸了下來。
於是在一面面石牆的頂上,日光毫無遮擋地灑落下來,正將壁畫,和身處壁畫之前的那對母女,都給籠罩在一層絢爛的光暈當中,也讓這張圖卷愈發有了振翅欲飛之態。
這讓她愈發確信,拋棄掉過往的種種,前來武周任職,或許是她做出的決定裡最為正確的一個!
甚至當她看到這個記載著她如何落敗的壁畫時,心中也已沒有了任何一點不甘心的情緒。
非要說的話,可能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終有一日,她也要將表彰自己事蹟的圖畫留在此地!
……
這應當也不只是赤瑪倫一個人的想法。
連她這位剛剛從吐蕃轉投而來的降臣尚且如此,那些才在今年被遴選提拔上來的官員,那些破格被准許前來的太學生,還有那些等候在外聽到了大典風聞的神都百姓,都難以剋制地在這凱旋盛況中,湧現出了這樣的想法!
“我猜還有一部分人是這麼想的,”武清月懶洋洋地歪在室內的暖火爐邊,朝著母親說道,“這幅飛躍者圖卷中的主角,若要算起出身,可以說是往上追溯數代,都找不出個貴人,說是最底層的黔首也不為過。”
“總會有人在想,這些人能憑藉著留名於永珍神宮碑刻而身價百倍,其他人也能做到這一點。”
“但你今日在大典之後,還和閻立本商量了一件事。”武曌接道,“你讓他在不影響壁畫完整性的情況下,將參與到滑翔翼行動的女兵名字全給刻上去。”
武清月抿了抿唇:“總會有人看不到,充當先驅者的人也是陣亡最多的。何況,英雄不問出處的前提,也得是先辦成了旁人做不到的事情。”
“算了,不說這個了。”她的情緒有短暫的低落,又先將其壓了下去,“總歸這也是個激勵百姓的說法,往後如何,便且看這出訊息能演化到何種地步了。還是先來說說其他的問題吧。”
武清月所倚靠的位置,原本就距離武曌不遠。
在聽她因說起士卒陣亡之事情緒不佳的時候,武曌便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寬慰女兒兩句。
只是還沒等她的安慰言語出口,武清月便已突然話鋒一轉,倒是讓她還沒來得及將手收回去。
可下一刻她便看到自己的女兒“從善如流”地將腦袋蹭了過來,一邊將臉湊到了她的手邊,一邊發問:“阿孃,我出征半年,你想我不想?”
在先前的迎接對望之時,她其實還有很多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