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重嗎!有少年時父親的扁擔狠嗎!坐了一天的車了,正好給我舒展下筋骨!
老謝渾然不覺得痛,他撞翻車下的光頭,犀牛一樣往山下狂奔。
追兵在後,棍子和刀子隔空擲來,還有石頭。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跑!不能就這樣困在這裡變成一個奴隸!我必須自由地活著,我還有我的理想……
家鄉貧瘠的山谷未曾困住我,巧家中學的嗤笑未曾困住我,教育學院的圍牆未曾困住我,血汗工廠的流水線未曾困住我,世間的百般醜惡、世上的風餐露宿都不曾困住過我,跑!使勁跑!
邊跑邊傷心,傷心得幾乎要哭出來。
這麼大的世界,這麼多的人,為什麼不能給我這個螞蟻一樣的人一個機會,為什麼不能讓我好好地活著……
不能哭,一哭跑得肯定慢!
他想起那群撿垃圾的老人……
不能等死!我還年輕!我還有理想!
老謝跑完了山路,跑過了農田,實在跑不動了就走,實在走不動了,就躲進公路橋下的涵洞裡。
他被賣到了廣東省廣寧縣,從廣寧一路逃到四會,再從四會市到三水市,又從三水到佛山。
四天後,他走回了廣州。
廣州沙河的職業介紹所裡,經理吃驚地打翻了茶水。
他失聲喊:你是怎麼回來的!
第二句話出乎老謝的意料。
經理走上前來要和他握手,他熱情地喊:人才!你是個人才!
經理說:我們這裡就需要你這種人才,你跟著我們幹吧,以後我還是2000元賣你一次,每次你跑回來就分你一半,幹不幹?
老謝說:我只想拿回我的吉他。
(八)
我曾說過這樣一句話:願你我帶著最微薄的行李和最豐盛的自己在世間流浪。這句話指的不僅僅是我的兄弟老謝,指的是這個複雜世界裡所有像老謝一樣的老謝。
老謝的本尊,我是在北京認識的。
那時他第三次流浪到北京,在南城川子的酒吧駐場駐唱。
川子大鬍子,成名曲是《今生緣》和《鄭錢花》,人極豪爽,燕京啤酒七瓶八瓶漱漱口。
他捏著鼻子灌我酒,我邊喝邊問:哥,上面唱歌的那個胖子是誰?怎麼長得像個土匪?
就這麼認識的老謝,他的歌很怪,說不上來的一種怪。
他唱的明明是最普通的民謠原創,卻總讓人感覺是在讀一篇散文,或者,一首詩。
明明是清清淡淡的彈唱,卻每每勾得人莫名其妙地嘆息。
有一天高曉松也在,他特意喊過老謝來,說了一句話:你的歌太悲哀,要多一些快樂的歌,這個時代需要快樂的歌。
我在隔壁桌看他們聊天,看到老謝憨笑,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了聲“謝謝老師”。
我那時只知道老謝是個普通的歌手,並不知道他還是個流浪歌手。我並不知道他藏而不露的理想。
我並不知道他那時已經走過了五十多個城市,一路邊走邊唱,一路攢錢,一路流浪。
貴陽市中心噴水池旁,他閉著眼睛唱完一首歌,一睜眼,琴包拿在城管手裡,城管說:你再唱一遍好嗎?不錯,挺好聽。
後來城管把琴包放下,走了。
昆明的南屏街,有人老遠地扔過來一元錢。老謝撿著錢追著他跑,告訴他自己不是要飯的。
他說:不信,聽我給你念首詩。
……
南寧朝陽廣場百貨大樓前,有人蹲下來給他講了半天營銷學,他耐心地聽,聽完後問那人:你很孤獨嗎?送你張我的專輯吧,難過的時候可以聽一聽。他的專輯是用網咖的麥克風錄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