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曾經的天下第一城,在連年戰火之後頹廢許多,在厥人建國樑後,鳩佔鵲巢以此為都,不停加以修繕,恢復往日榮光已然不可能,但今日規模、人口縱不如當年之五一,卻依舊是當仁不讓的天下第一城。
一條大街由南自北貫通主城,在自西向東靜流不止的河水之上架起一座雄偉拱橋橋橫跨而過。
大街名為玄武大街,只因厥人發跡自北方而得名,水名洛水,號稱孕育了人祖的河流,一街一水,將洛京一分為四。
大街之東,洛水之北,即是梁王王宮所在。
這片區域中同樣是洛京城中各路權臣、府衙機構的所在,大名鼎鼎的羽林駐地同樣在此,負責保護著梁國權力中心的安全。
可在這重地之中,卻有一處香火不斷,飄然出塵的所在,也是洛京城中少有的,不論何族人,不論是官是民,都一視同仁,暢通無阻之地。
黎綱依舊是不著官衣,一副大戶人家的打扮,梁宏換了身完整的素衣,只是沒有了插菸袋鍋的地方,乾脆揣進懷裡,一截斑駁的菸袋鍋露在外邊。
擁擠的人流推著二人向前走去,多年沒見過如此旺盛的人氣的梁宏已經有些恍惚了,這才應該是洛京該有的樣子啊。
平日裡遠離人間煙火的黎綱自然是對此十分不適,但今日之事不尋常,且當一回真正的老百姓。
在寬廣的青石板路上被推搡著前行了不知多久,所有人都來到了一片廣場中,才顯得稍微寬鬆些。
廣場上栽植了許多松柏,已經長成了參天之勢,不知道松柏林子有多密多大,無數的人流湧入其中都被容納,且迅速消失在林子深處。
一旁有俗家修士在掃落葉,也有一眾練家子打扮的修士提著水桶從洛水中汲水澆樹。
梁宏有些恍惚,這些松柏莫名地有些熟悉,可這個場所自己確實毫無印象。
黎綱帶他繼續向前走去,走到幽深處,才發現不斷趕來的人流在此聚集,人人虔誠焚香,跪地禱告,口中吟唱喃喃。
身後還有源源不斷趕來的人。
濃重的檀香在香客的口鼻間不斷吞吐,從各人手中升騰起的煙霧嫋嫋向上凝結纏繞,在林子上方聚攏出一片祥瑞氣色。
來到此處倒真像是一片極樂所在了。
越過低垂的密密麻麻的香客腦袋,梁宏看見那幽深肅穆的山門,六不寺。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梁宏恭恭敬敬雙手合十,彎腰行禮。
山門顯然是進不去了,一個大和尚適時出現在二人身邊,帶領二人繞到了一條小徑,沿著山牆根小徑走了許久,從一個洞開的側門進到了寺廟之中。
面色悲苦的大和尚示意二人自便,抽身離去。
黎綱輕車熟路地帶梁宏在寺中左右穿行,梁宏卻認出始終未接近接待香客的所在,二人約莫是去到了和尚們生活的禪房之中。
沿路遇見的大和尚小沙彌都識得黎綱,面色平靜地一一駐足見禮,黎綱沒有一點公侯架子,縱非佛家信徒,也一一立掌回了禮。
最終來到一間房門緊閉的禪房外,黎綱上前輕叩房門,半晌,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後,一個蒼老的腦袋從拉開的門縫中顯現。
梁宏情緒難以自抑,快步上前,顧不得什麼見禮了,上下打量著那個個頭矮小,長長白髯,精神矍鑠的老和尚,動容道:“大和尚,你老了。”
老和尚面露慈悲,道:“施主,你現在可以稱呼我為方丈了。”
梁宏愣了愣,想起當年一句玩笑話,彼時的他結識初進京的外地和尚,請人吃飯卻橫行無忌地把自己喝了個爛醉,大不敬地摸著他的光頭:“光頭,是不是聽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才離開了家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