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又到了,沒等到信,倒迎來了君如海的生日。君如海的生日年年過,因君家人情淡,我也窩在琅聲苑,這檔子事和我無關,沒成想,今年卻鬧得動靜挺大,聽說是五十大壽,大小姐二小姐都要回來,我也不能不上心了。
“少爺,老爺五十大壽,您做個衣服?”吃完飯我問他。
“不用吧,往常的就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別,您也是君家的少爺,難得兩位小姐和姑少爺都回來,也不能弄的太隨便了,好歹也關係著府裡的臉面,喜慶的日子,人家都打扮的一身新,您那樣子像是沒人打理,怕夫人看著心裡也不好。”
君聞書點點頭,“也是,省得我娘又得著由子往這邊塞人。”
“來個人也好,二孃也去了,少爺這邊是少個管事的。”
“不是你一直在管麼?”
“我哪行?”我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問,“少爺也知道,平素我自己的衣食都是能糊弄則糊弄,管管書、管管花還行,這方面,可是大不在行。”
“怎麼不行?管的挺好不是麼?——哎,說起書,今年的新書來了?”
“來了,都放在書庫最外面的架子上了。”
“真好,又有書看了。這日子,如果沒書,真是沒法兒過,天天在外面和那些人應酬打交道,也就是回來那一會兒,看看書,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個人。”
我擦著桌子頭也不抬,“少爺這是拿書做朋友呢。有時覺得佛家說的好,身體是臭皮囊,為什麼臭?因為要碌碌奔走的供養,先是溫飽,後是富貴,慢慢的,人就成圍著臭皮囊轉的真皮囊了——喲!”
桌上掉了根魚刺,沒留神,紮在無名指上,一小點紅血冒了出來。君聞書起身,“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事兒,一根小魚刺,也出不了多少血。”
“算了算了,你旁邊去,我來吧。”君聞書就要過來接抹布。
“可是不敢,”我攥著抹布繼續擦著,“我沒那麼嬌氣,少爺從小到大是沾過抹布的?讓夫人知道了,我還不得捱打?”
君聞書笑了,“剛還滔滔不絕的說臭皮囊呢,怎麼,現在怕臭皮囊痛了?”
“沒有臭皮囊,我也沒了,必要的時候,還是要顧一下的。”
君聞書大笑起來,“橫豎都是你的道理。不過,我覺得你說的也不對,人身是臭皮囊,而臭皮囊外面,還有層衣裳,我們要供養的,不止是臭皮囊,更有外面那層衣裳——光是臭皮囊,事情還好解決了呢。”
他瞅著我,我不敢往下硬接,只好裝作沒聽懂,嘿嘿笑了兩聲,拿著碗出去了。
君如海的生日這天,我給君聞書換上新衣服。他喜歡青色,換來換去的總是青色衣服,這一次也是豆青色緙絲袍子。
“司杏,今天外頭人多,估計沒人往這邊過。我可能回來得晚,你不要等了,也不要在園子裡,回屋躺著吧,這些日子,你也瘦了不少。”他看著我,一臉的溫和。我點點頭,送他出了門,便拿本書回屋躺著看。
書是療人傷的最好的東西,只有它,才能縫補你心上的裂痕。任何人都不能懂的心事,書懂;和任何人都不能說的話,可以和書說。你可以藉著把書中的人當成你自己,去哭、去笑、去鬧。一切的感情總得有出口,有人去喝酒,有人去玩鬧,我就是安安靜靜的看書,自己的世界,一個人的世界,安安靜靜的,不盼誰來,誰也不要來,也不要誰來。
今天看的是《楚辭》,我反覆吟著《涉江》,熱淚涔涔,人生多苦,苦,還要追。不追,是不是就不苦了?可在苦和放棄間選擇,我還是寧願選擇苦。
荸薺或者我追不回來,但我不願放棄。我始終覺得,我和荸薺不存在感情問題,不存在地位問題,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