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看新的,只看舊的。
我摸索著找書,有一次看到一封有些眼熟的信,翻開一看——
今與二孃赴集市購幾盆栽,餘甚喜之蓬勃顏色,奈何餘自養尚不能,何況花乎。汝常伏案,如不違堂上,亦可養之一二,時時視之,當養神悅目矣……
我心裡一縮,很久沒緩過勁兒來。進君府前的一切、琅聲苑的一切、蕭靖江的一切一霎那全堵了上來,噎到我的喉嚨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不知該說什麼,血,似乎都停滯了。
昨日那些,真是如同隔世了,現在的我,過的是人的日子嗎?我彷彿在看無聲的電影——司杏、荸薺、君聞書,他們在走動著,或笑或哭,或吵或鬧。那些人,就這麼死了?
奈何橋上看過往寶鑑,也不過如此吧!
我倏地抓起自己的頭髮,使勁兒往下拽——疼,我還活著。三千煩惱絲,我拽不下來,拽不下來……
第六十八章 雙己(一)
我被禁在中間一進院落裡,前後都有人把守,每次走到門口都有守門的奴僕行禮,“請夫人速回,少爺怪罪下來我們擔當不起。”
“為什麼不讓我出去,我算是坐牢嗎?”我唯一和他說話的時候就是在飯桌上。
“隨便你怎麼說。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是楊家人了,哪裡都隨你去。”他神色如常地說著,給我夾了一筷子菜,“不要想了,我知道你想逃。你要想買什麼,我讓人送進來。你要嫌悶,我讓人進來給你唱曲子。”
“我不聽曲子,我想出去逛逛,你可以派人跟著。”
“哼,你的心眼兒我不知道?只要出去了,十個人也跟不住你。要出去也可以,等過些日子。”
“要多久?”
“看情況。”
“看什麼情況?”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來,吃口泥鰍,你身上冰冰涼涼的,要補補。”眼前的盤子裡多了條泥鰍,我恨不得把盤子扔到他臉上去!
楊騁風又在算計什麼,我感覺得出來,但我沒有辦法。面對楊騁風,我真的很難猜測到他的心計。我是下人們口中的夫人,穿著綾羅綢緞。君聞書買的那支釵,從進楊家第一天起就被拔走了,自此,我的頭髮就不是用簪子盤上去的。初始我覺得有些奇怪,後來想明白了,他這是記住了“前車之鑑”,哼哼,上次怎麼沒捅死他!
我每天和楊騁風說不上十句話,他一開口我就走。楊騁風做的生意似乎很紅火,但並不忙,經常在家,滿眼都是他的影子,晃的我心煩。我盼著他出去眠花宿柳,他沒有;我盼著他應酬不歸,可他縱然一身酒氣,三更前必定回來。我睡覺很輕,明知道有個人會回來,腦子裡就有根弦繃著。他不回來,我便睡不著;他回來,我又很擔心。我最怕他喝酒,酒氣雖然難聞,但更怕他酒後亂性我抵擋不住,幸好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我的神經隨時處於緊張狀態,很久沒有一個人舒服地睡一覺了,我覺得自己的精神要崩潰了。
“夫人最近臉色不好看,是不是身上不好?”翠環小心翼翼地問。
我朝她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熬的,睡不著,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楊騁風請郎中來看了幾次,我心裡冷笑,心病不醫醫身病,是醫得好的?看著像是為我著想,真要為了我,你放了我啊。哼!
但楊騁風不管,吩咐下去一堆話,自此我就被“少爺說”給包圍了。在花園裡多待會兒,是“少爺說夫人受不得涼,不能多坐”;在書房裡坐久了,是“少爺說夫人身上不好,要多活動”;好不容易瞅著楊騁風不在家,以為晚上可以躺著看看書,馬上有翠環跟來“少爺說夫人忌動心神,別晚上看書”——我不看書幹什麼?就等著給他盡“娘子的義務”?我氣得把書狠狠地砸到對面牆上,翠環趕緊賠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