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下幽幽暗暗,人跡罕至,娟兒怕了起來,顫聲道:“快……快回去……”正要掉轉馬頭,赤兔馬卻不動了。
樹枝窸窣作響,似有什麼人來了,娟兒駭然懼怕,拿出甜糕,顫聲道:“跑啊,快跑啊。”正催促間,赤兔馬巨大的身軀微微戰慄,突然前蹄放倒,朝樹林方位跪下。娟兒大哭道:“大紅臉!你怎麼啦?”
正哭叫間,突然樹林裡傳出陣陣噴氣聲,一收一放,似有什麼野獸來了。
娟兒颼颼發抖,抱住了赤兔馬,偷眼來看,只見雪地裡出現了四隻獸蹄,望來像是馬蹄,卻未打鐵,蹄子上帶了奇怪花紋,彷彿套上了靴子,卻又穿反了。娟兒更怕了,牙關喀喀作響,順延獸蹄向上去看,卻見到了叢叢亂毛,蓬鬆下垂。
奇怪的東西,像是陰間來的,漸漸行到面前,佇立不動。娟兒怕得淚水直流,只管抱住馬頸,閉目待死,卻聽一名女子道:“你就是娟兒?”
娟兒傻住了,沒料到有人認得自己?她慢慢仰起頭來,先見了那匹怪馬,看他長了一雙老虎才有的眼睛,眼窩卻帶了白毛,彷彿流著眼淚。再往上看,卻見了一名女子,柳葉眉、柳葉刀,端坐馬上,也自低頭凝視自己。
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腰佩令劍,火盔紅甲,腿上還掛著箭袋,娟兒張大了嘴:“你……你是誰?”那女子翻身下馬,道:“我姓言,叫做言二孃。”說著拉起了娟兒,道:“我是小呂布的妻子。”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剎那之間,娟兒張大了嘴,總算明白這赤兔馬是誰的坐騎了,她呆呆望著女將軍,忽然之間,背後又有人拍了拍她,柔聲道:“娟……”
娟兒不再害怕了,她低下頭去,輕輕嘆了口氣,道:“師父。”
一夕之間,什麼都回來了,師父到了,怒蒼群雄也到了,當此一刻,娟兒也忽然像是長大了,她顯得很鎮靜、很從容,彷彿等著一刻很久很久了,只低頭拂著赤兔馬,輕聲道:“被抓到了?”女將軍道:“是,他現在刑部,等候處斬。”
娟兒什麼都沒說,只拍了拍大紅臉,從懷裡取出了玫瑰糕,打算餵它一口。
赤兔馬不想吃了,只低頭行到女將軍身邊,啡啡低鳴,好似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娟兒默默望著言二孃,把甜糕遞給了她,道:“它愛吃甜,你……你來餵它吧。”言二孃並未回話,只是左手叉腰,右手提刀,娟兒也不多說了,只捧著自己買的甜糕,轉身走到了樹下,默默來吃。止觀附耳道:“軍師……她這是……”青衣秀士低聲道:“別擾她,讓她哭。”
甜糕兒不甜了,它鹹鹹的、苦苦的……混著淚水咬在嘴裡,當真難以下嚥……
第六章 北極峰
世間最可恨的死敵,並非官場政敵,亦非沙場宿敵,而是“情敵”。不想可知,蘇穎超心中最恨的情敵,正是那素昧平生的“盧雲”。
這滋味盧雲也嘗過,那時他聽說顧倩兮嫁與旁人,錐心刺骨,險些淚灑當場,此人生第一大苦也。無奈未婚妻誰不好嫁,竟嫁了楊肅觀,成了昔年舊識的枕邊人,此人生第二大苦也。簧夜思之,輾轉反側,只想找人一吐衷腸,偏偏自己親逝友散,舉目無親,又沒了功名官職,惶惶如喪家之犬,這三苦齊湧心頭,逼得他痛苦彷徨,連北京也不願回來。
愛憎怨、離別苦,自己已然傷心欲絕了,可蘇穎超處境更糟,自己好歹還認得楊肅觀,深知此人貌如曹子健、志如曹阿瞞,手創“鎮國鐵衛”,本乃當代一大梟雄,絕非床第褻玩一類小人。顧倩兮嫁了他,至少不算辱沒了。相形之下,蘇穎超卻不認識自己,眼皮一閉,雜念叢生,不知多少不堪入目之事飛入心田,全貼到了瓊芳身上。
盧雲一生問心無愧,雖王天下而不存與,可若真壞了瓊芳的名節、逼死了蘇穎超,這輩子全算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