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眾人心下都已瞭然。此時的韓毅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還活在二十年前神鬼亭旁的那場激鬥裡。李鐵衫抱住了他,哽咽道:“兄弟啊,已經過了二十年了,你醒醒吧。”韓毅面露不解,茫然道:“二十年?什麼二十年?咱們不是在神鬼亭麼?”
李鐵衫搖了搖頭,自將盔甲除下,取過了胸口護心鏡,低聲道:“好兄弟,你自己看吧。”
韓毅接過護心鏡,朝自己的面貌看了一眼。晨光將屆,鏡面如雪,鏡中的男子兩鬢霜白,早已過了不惑之年。他如中雷擊,這才明白李鐵衫的意思。一時呆立無語,悲聲道:“二……二十年了?”
眼看李鐵衫點了點頭,眾人垂淚無語,韓毅放聲大哭,淚如雨下間,身子向後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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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漸漸緩歇,晨間陽光燦爛,客店裡的燭淚卻已枯乾,終於墜滿了燭臺。
陽光從窗縫裡透入室中,照在言二孃雪白的粉臉上,她揉了揉眼珠,緩緩起身,眼看已在清晨時分,桌上兀自擺著殘酒盤碗,這一夜卻沒見秦仲海回來。
她有點納悶了,眼看自己還裸著雙腿,臉上微紅,忙穿著了衣裳,當即開門走出。
方才啟門,便見一人坐在門邊守候,看他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卻是“金毛龜”陶清。言二孃愣住了,道:“你這是幹什麼,整夜蹲在門口?”
陶清微微苦笑,他站起身來,低聲道:“大姐,我帶你看個人。”
言二孃見他神神秘秘,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登時笑道:“瞧你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唐軍師來了麼?昨晚仲海老早跟我提了……”言二孃叼叼絮絮,陶清卻不多話,自管行入客房,將窗扉推開,低聲道:“大姐,你自個兒看吧。”
言二孃見他眼中淚水滾動,好似有什麼苦楚,她滿心納悶,復感好奇,便湊頭過來,朝窗外望去。
晨光柔和,斜照在院中的榕樹上,蟬鳴聲聲,綠影叢叢,一名英俊男子斜倚樹下,但看他劍眉薄唇,側臉眺望遠方,星目回斜間,好似若有所思。
言二孃倒抽一口冷氣,在這震駭的一刻,一顆芳心彷佛停止跳動,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咚地一聲,腦中昏沉暈眩,已然跌坐在地。
陶清見她茫然張口,眼神朦朧,好似傻了一般,趕忙上前相扶,手指還沒觸到言二孃身上,陡聽她放聲尖叫,霎時便從視窗躍了出去。陶清又驚又急,卻也不及拉住她,百忙中急從視窗探望,只見大姐已顫巍巍地走向樹下,看她面色迷茫,好似要看看眼前這人,親手摸摸他,好來確信他是否真是活人。
那男子聽得背後腳步聲響,又聽啜泣聲隱隱傳來,他回身轉頭,眼前佳人芳華已逝,但眉宇間的不讓鬚眉,卻與當年的紅臉姑娘並無二致。
兩人相互凝望,俱都無言。昔年一見鍾情的愛侶各經大難,此時也只能默默打量對方。
言二孃珠淚欲垂,伸手輕撫那人的面頰,哭道:“是你麼?是你麼?”那男子輕輕點頭,握住了言二孃的手,嘆道:“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二孃……這些年來,辛苦你了。”說著往前跨上一步,將言二孃抱入懷裡。
在這滿是意外的人生中,處處藏著驚奇,卻也處處透著無奈。尋尋覓覓,整整執著了二十年,如今夢想成真,最後卻是這樣的解答。
人生如萍,飄浮不定,有時連自己何去何從也不知曉,卻要自己怎麼望前看?言二孃此刻芳心悽悽,只是不知所措,她仰頭望向早已陌生的丈夫,嗅著似曾相識的氣味,往事如同浮光掠影,盡已朦朧,雙手掩面間,終於低聲啜泣起來。
那男子摟住她的腰,將她緊了緊,低聲道:“二孃,你吃苦了。等咱們回了山寨,我定要好好補報你。”言二孃聽了“山寨”兩字,驀地心下一醒,她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