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心道,就算身為公主,婚姻自主權也並沒比蕭家姐妹高出多少,照樣得遵從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是聯姻籠絡的朝政工具。假如沒有父兄寵愛,就算被送去番邦和親,也沒有任何反抗餘地。想要真正自由,除非放棄一切,缺衣少食、蓬頭垢面,亂世浪跡江湖。
她開啟妝奩箱子察看,裡面金銀飾品一件沒有,只有幾盒水粉胭脂。倒是在箱底找到一張為胭脂調色的紙條,上面草草塗著幾句詩:阿耶戀金重,親兄要馬騎;把將嬌小女,嫁與冶遊兒。
這是元稹的詩作《代九九》,描述的正是一名被貪婪父兄以賣婚形式嫁出的女子的哀怨心聲,只把阿母改成阿耶,暗合蕭家成員。
寶珠看到這句詩,琢磨了片刻,低聲叫道:“糟了!”
霍七郎好奇地湊過頭來問:“怎麼講?”
寶珠指著紙條說:“冶遊兒指的是整日在外尋歡作樂的紈絝子弟,詩中女子感到所託非人,結尾一句:參商半夜起,琴瑟一聲離。努力新叢豔,狂風次第吹。女子暗示要離開這個被父母安排的糟糕丈夫,重新開啟新生活。假如冶遊兒指的就是龐良驥,那蕭苒可能根本不想嫁給他。”
霍七郎驚呆了:“難道那姑娘其實很討厭老六?”
新娘調包案鬧得滿城風雨,她的父親和姐姐卻表現得極為冷靜,此事著實奇怪。寶珠一直以為龐良驥和蕭苒是青梅竹馬,有感情基礎。但蕭苒被孃家從前夫家那強行奪回,又鎖在這監牢一樣不見天日的地方,一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龐良驥到底有沒有親自跟未婚妻溝透過婚姻大事?難道一直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倘若從新娘一方的角度看,說不定就是殘疾土豪死纏爛打砸錢逼娶,還請了□□上兇悍的師兄弟來護衛成婚,觀感確實不怎麼好。
寶珠考慮了片刻,嚴肅地說:“倘若最終查明是蕭苒自己逃婚,那我不能把她找回來,只能叫龐良驥另覓良緣了。”
霍七郎深深吸了口氣,內心似乎有些掙扎,片刻後才說:“行吧,我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強迫女人的事確實幹不來,那姑娘不願意就算了。”
閨房的調查結果僅有這些,寶珠從室內走出來,考慮下一個查訪地點應該去哪裡,忽然又想起韋訓說過,弄婿時有人混在姑嫂之中持鐵棍偷襲,他當時不便反擊,只奪了對方武器隨手扔到房頂上。
寶珠見許抱真一直在庭院裡閒站著,便指使他說:“勞煩道長去房頂上找找,有沒有一對鐵棒。”
許抱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拂塵一揮,只當沒有聽見。
霍七郎笑道:“二師兄向來架子大,還是老七去幫你跑腿吧。”說罷忙忙地掠上屋頂搜尋去了。
這道士明明跟著她出來,卻又不聽她指揮,寶珠心中不滿,再一次注意到許抱真的穿著與其他布衣勁裝的草莽同門大不相同,他頭戴嵌金五老玉冠,身穿闊袖星斗紫袍,其制式和染色都跟宮中那些侍駕的法師們一樣。
紫衣乃是太宗皇帝欽定皇族和三品以上高官才能穿著的尊貴顏色,今上整日與煉丹做法的一堆所謂的真人、天師廝混,將這些高品級衣服隨手賜予,朝野上下早就看不慣了。
她高傲地問:“這身衣冠乃是御賜之物,你與當今聖人有何關係?”
許抱真心中疑惑更盛,以陰鷙的眼神迅速瞥了她一眼,與此同時,一絲冷冽殺氣從角落襲來,拂塵上的麈尾無風而動。許抱真按捺心神,復又垂下眼簾,漫不經心地道:“你眼光不錯,如何認得?”
寶珠扯謊說:“我家有當皇商的親戚。既然穿著御賜的冠服,為何不在聖人身邊服侍?宮中的待遇不比江湖上高得多?”
許抱真冷笑道:“皇帝們想要的上限是萬壽無疆,下限是長命百歲,卻又不想付出任何代價,只想動動嘴服丹藥延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