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能把房頂掀了!”
……
“——可憐我——兒孫滿堂——卻落得……”
二胡油見陳早充耳不聞的架勢,只好一甩手裡的蒼蠅拍,嗓子裡嗯嚀著他的唱詞回值班室了。
校禮堂電影售票處是值日學生們的必爭之地。所以,“坐在空調屋裡撕電影票”能輪到陳早頭上純屬意外:先是兩個正式黨員在輔導員面前“你追我趕”地跳進下水道,從此肩負起了撿拾塑膠袋的重任;並且很快地,其他人也從售票處這塊福地“爭先恐後”地下崗了。
這要歸功於二胡油。
緊挨著電影放映廳是教職工的戲院,時常會貼個不起眼的小海報“××老年業餘劇團到此獻演”什麼的。但二胡油會把這種演出奉若祭奠——那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他恨不得揮舞著手裡的蒼蠅拍,把隔壁看商業大片的學生都轟回春秋戰國對著孔子磕頭去。最後,他把售票處的值日生定為了主要戰鬥物件,嘮叨刁難、橫挑豎刺、指桑罵槐……一天就能攆走兩三個。
但二胡油這兩天戰績不佳,他自己也很納悶:新換來的這個學生脾氣好到出奇。並且電影開場以後,她都會把視窗前的票根清理掉——乾淨到連一根頭髮都不剩。
在一起(3)
這就要歸功於陳早了。
二胡油這個綽號是陳早給起的,關於這個老頭她只知道兩點:一是每天晚上,二胡油他老伴都會來給他送飯,油老太一邊把那個綠底紅花的保溫杯掀開,一邊罵二胡油“快吃!聽這破戲能聽出飯來啊”。二胡油會嘀嘀咕咕著大吃韭菜餃子——這個惡習和方美羚如出一轍;二是隻要他嘴裡沒嚼著韭菜餃子,就會哼哼唧唧地唱起大戲來,聲音聽著像某種缺了油的拉絃樂器——民族樂器裡陳早只知道個二胡,所以就管他叫二胡油。至於這個老頭是不是很尖酸刻薄,她沒什麼感觸——有方美羚這個混世女魔頭在先,其他的都是小場面了。
並且陳早隱約記得,週日那天她賣票賣得手忙腳亂的時候,二胡油在大廳裡衝著混亂的人堆使勁揮舞著他的小蒼蠅拍,罵得不是“小崽子們”,是“小崽子們給我好好排隊”。
求同存異嘛。
總之陳早還是非常滿意執勤的,不光是難得的安定祥和,能沾光看幾場大片、偷空抄抄筆記,這份活計還有很特殊的優勢:“某某跟某某買了今晚第一場的票原來他們曖昧久矣”、“真玄妙,某某走了以後某某又和某某某碰頭了”……這種一手資料累積到最後,比任何聚散離合緋聞八卦都詳實精彩得多;關鍵是既不用花錢買票,又不用擔心捱罵,更別提收到侵犯隱私什麼的傳票。
這時她簡直是這世界上最無憂無慮歡快的小市民。
幾天下來,陳早撕票撕得越來越輕快利索了。
那些正副票之間斷得非常光滑,一個鋸齒都沒有。
好像隨便拿出幾張都能對在一起似的。
【三】陳早就這樣忘我地、得過且過地沉浸在世界和平的美夢裡,以至於
執勤最後那天早晨,一直小心翼翼的她也睡過了時間。她一邊使勁把腳後跟往鞋膛裡塞,一邊衝著電視機前敷面膜嗑瓜
子、只穿著吊帶睡裙卻快蹺出四郎腿來了的方美羚使勁瞪了幾眼:“今天房東可能會過來,你能稍微正常點嗎?”陳早心裡的潛臺詞還沒排列好,方美羚就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哦來過了,走了。”陳早好懸一屁股摔在門檻上,要知道,房東的妹妹的侄女就是負責
她預備黨員轉正的德育測評員!
“我說你可快遲到了,”方美羚不耐煩地晃了晃手裡的遙控器,“你以為她來幹嗎?她領著個*小哥兒來,除了給你添個合租室友還能幹嗎?不過正好,他們看見我什麼都沒說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