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對面觀看房屋的被拆除過程。她看著他們站在房頂上用大錘一錘一錘砸向破屋的頂部,耀眼的火花與沉悶的碰撞聲隨著掄錘的節奏在屋頂盡情地綻放。這景象就像一出華美的戲劇,工程師是導演,掄錘的工人是指揮,錘與房屋則充當了主角。母親就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直到戲劇結束,演員散場。
工程師走在最後,他確乎發現了母親的存在,他在街道的拐彎處停了一下又折回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破屋前,他朝母親走去。
母親看見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即將綻放。
母親跟著工程師來到他的住所,在進行一番徹底清洗之後,母親開始享用工程師為她準備的晚餐。她吃得很香,她已經有一整天未曾嚐到食物的滋味,她在工程師憐惜的注視下不顧形象大吃特吃,似乎欲將餐具一併吞下。吃完後,她用抹布揩了一下油膩的嘴唇便躺上了工程師的小床。她很困,閉上眼睛便進入了夢鄉。
夢境還是延續了13年之久的相同影像。哥哥的死狀,母親的嚎哭,她自己的淚水,無休止地在她的夢中重複。她照例在一陣驚懼中醒來,她看見坐在桌前正在閱圖的工程師因為她的尖叫聲而驚呆,她哭了起來,淚水夾著汗水穿過她的臉頰大滴大滴地落在床單上。工程師放下手中的圖紙向她走來,並將她的正在哭泣的臉攬入懷中,他說,別哭,別哭。
母親在工程師懷裡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她感覺自己就象大海中飄泊已久的孤舟,歷經無數風雨後終於找到了可暫時停留的港灣。母親的左手環在工程師的腰際,右手則攥住他的衣襟,她享受著一種愜意的松馳。很快,在工程師的懷裡母親又進入了夢鄉。
……2……
母親利用工程師的工作時間對工程師的住所進行全面清理。
連續幾天,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對房屋的清潔中。她的辛苦勞動換來了房屋的煥然一新,大至門窗衣櫃,小至襪子鞋帶,均散發著潔淨的光澤。就連工程師褲子上的破洞,都被母親以一種藝術化的處理方式改造為一件件曼妙的精品。
母親在茅草鎮是出了名的巧手。她的刺鏽以精緻的繡工和絕妙的色彩搭配以及極賦想象力的構圖稱最,這門手藝也是她借予養活自己的工具。長久以來,她就靠替別人繡花來維持生活。通常,母親會根據自己對他人整個人體結構的觀察以及氣質的感悟來決定所繡的圖案和顏色,她並未按照色彩搭配的基本原則進行組合,而將兩種相沖的色彩混並。奇怪的是,這種怪異的色彩搭配,穿在人身之後就會顯露出眾的效果來,使你不得不讚嘆她的創造力。
第八章 偶然(2)
如今,母親在明亮的玻璃窗下,藉著越窗而入的溫柔陽光縫補著工程師的褲子。她正沿著破洞的撒裂方向尋求最佳的解決方案。她的腦中突然閃過工人站在房頂上掄錘的畫面,她決定將這個畫面以一種抽象的概念填充到破洞處。它潛藏的表意為,褲子的主人是一位工程師。母親想到這裡笑逐顏開,她似乎看見腦中成形的圖案已經印在褲子的破洞處。
這個圖案一定要以銀色的絲線勾勒輪廓邊緣,母親如此想。她在屋子裡翻箱倒櫃,可是並沒有找到此種顏色的絲線。她決定到供銷社去碰碰運氣。
母親的運氣不錯,她在供銷社裡找到了她需要的銀絲線。母親將線揣入兜裡並輕輕地在兜上拍了兩下,然後走到車站等返程的公車。
等著等著,天色便暗淡下來,大片大片的烏雲藉著風勢快速覆蓋了城市上空。
落雨了。
母親焦急地盼望著車的到來,她的手不自覺地放進兜裡並緊緊攥住銀絲線,害怕一鬆手,雨水就會將絲線沖走。但很快,母親的焦急就被一陣清亮的哭聲撕碎。哭聲的主人是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他站在她的旁邊,眉頭緊鎖,神色緊張,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