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等到掌燈時分才揉著痠軟的膝蓋回到了醇親王府。在這一天裡,她雖然神情哀慼,卻出人意料地冷靜,面對前來拜祭的人們也是禮數周到,一切舉止都有條不紊。
冷靜得過了頭,不但沒能令任何人放下心來,反倒使得他們更加提心吊膽,不知這樣冷靜自持的背後,掩藏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萬一爆發出來,又會是怎樣的驚天動地?
但她畢竟身體還未完全恢復,跪了一天之後,雙腿便都腫了,晚上睡覺之時,菊月一邊替她揉著浮腫的雙腿,一邊不忍地說道:“福晉,您還是別回去了吧您的身子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萬一連累到小主子……”
婉貞忍不住苦笑了。萬萬沒料到自己的身體現在竟然虛弱成這樣,竟連替他守靈都做不到,這叫她心何難安啊只是卻又不敢逞強,萬一真的影響到了腹中的胎兒,那她更是萬死莫辭
於是,她也不敢託大,笠日便乖乖地待在了醇親王府裡,哪兒也沒去。休養了一天之後,便又重新回到鍾郡王府,在載濤的靈前跪了一天,回來又歇了一天。如此往復,直到出殯之日的到來。
身為皇帝的弟弟,光緒的得力臂助,載濤的葬禮自然不能馬虎,一切都在郡王的級別上更拔高了數個檔次,顯得隆重而肅穆。婉貞作為他的未亡人,跟老夫人一起,扶棺而行。載灃和載洵夫婦自然是要親自參加的,就連皇帝和皇后等人也都來了,其他並文武百官們多到數也數不清,給京城的治安事務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對於這位王爺,民間的風評也不差。尤其是在他的主持下禁衛軍的蒸蒸日上大家有目共睹,不辭辛勞出使外國勝利而歸更是在人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因此對於他的離世,許多人也是真心感到難過和惋惜的。舉殯的途中,不少民眾自發前來相送,雖達不到舉國同悲的程度,卻也使得京城上空瀰漫著一股低靡壓抑的氣氛,再加上陰沉沉的天空,似乎老天爺也在為這個英年早逝的王爺悲傷嘆息著。
婉貞卻並沒有留意這些外部的氣氛變化。她的一顆心彷彿都已經掏空了,所以無悲也無喜,面無表情只是機械地走著,一切的哀樂、哭泣,彷彿都離她而去,天地間只剩下她和他的棺木,其他所有都不存在了。
與他一起經歷過的一幕幕就像電影畫面不停在眼前回放,她甚至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場夢境?或許,當她睜開眼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個夢,沒有載濤、沒有婉貞,她其實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白領,過著簡簡單單朝九晚五的生活。
整個一連串的儀式中,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彷彿那裡埋葬的並不是載濤,與她無關似的。然而卻沒有人指責她的不是,因為在她身邊繚繞的那一圈死氣已經足夠令人心驚的了。她雖沒有哭,卻像是沒有靈魂的傀儡一樣,那木然的神情讓誰都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心碎絕望的女人,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感到心酸,比哭天嗆地更帶給人痛苦。
光緒跟載灃和載洵交換了個眼色,彼此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尤其為她感到擔心。眼看著好不容易她的心情似乎恢復了一些,沒想到一個葬禮竟然又將一切打回原點。這可如何是好?
皇后和瑾妃對視了一眼,一左一右走上前去,扶著婉貞勸慰道:“婉貞哪,你也別太過傷心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更加需要好好保重自己,這才是逝者最大的願望,我想七爺若是地下有知,也絕不會希望看到你傷心過度,而弄壞了自己的身子的。”
幼蘭和必祿氏本欲上前,卻見皇后和瑾妃已經去了,只好作罷。皇后等人的聲音並不大,但她們身邊的人還是聽清楚了,不由得面面相覷,也不知這兩位娘娘葫蘆裡都賣的是什麼藥,詫異不已。
婉貞悽然一笑,頭也不回,緩緩地說道:“你們放心,我知道的。只是今天,就今天,請讓我最後一次悲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