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概念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但他們對自己的排洩物卻決不馬虎,罈子裡的糞必須一天一掏,雷打不動。因為,坐罈子上解手的人,往往還要做些與解手無關的事情——除了來客時的談笑風生之外,女人不耽擱梳頭剔牙納鞋底,男人不耽擱翻皇曆罵老婆、訓孩子;有人甚至坐在罈子上面啃苞谷,吃西瓜。
知青們來到劉漢堡村一開始並不適應這樣的休閒方式,但日子久了自然也入鄉隨俗,個別人甚至更喜歡坐罈子有一種非常好的談話氛圍,無論是討論檔案還是純粹瞎扯淡。所以,劉漢堡村的茅房必須每天起糞,以便最大限度地減少令人不愉快的氣味。
這絕對是個累死人的活兒。壞水兒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頭一件事是把一日三餐合併為一日一餐吞下去。因為每天只要拿起掏糞勺,任何山珍海味在他眼裡都成了腥臭穢物,儘管他並不知道什麼叫山珍海味。最讓他噁心的還不是從人們肚子裡排出來的糞便,因為金光燦燦的大便會使他想起香噴噴的玉米麵窩窩頭兒。想起窩窩頭兒就一定會想起賈援朝,想起賈援朝送給自己的半個窩窩頭兒,想起荒涼的天賜福地,想起滿地餓殍的死孩子山,想起漫天的禿鷹和烏鴉,想起給自己母親般溫暖的大狗,想起自己吃過三天狼奶。
如今,最令壞水兒倒胃口的是每天都能見到的女人的騎馬布。壞水兒依然記得老豁牙子說過,男人見到女人的騎馬布很不吉利,往往會倒大黴,遭大難。騎馬布和貓頭鷹都是不祥之物,撞見騎馬布遠比撞見貓頭鷹糟糕。
幹活兒時,壞水兒必須比“早請示、晚彙報”還要認真,否則是無法把糞罈子掏得比自己飯碗還乾淨的。每掏完一家的糞罈子,他都會想起剛上學那年的年夜飯。那頓飯吃的是沒摻野菜或樹葉的純小米稀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差點把飯碗上的瓷都舔到肚子裡去。舔過的碗絕對乾淨,乾淨得慘無人道。如今,自己在掏糞時必須得象當年舔粥碗一樣賣力,否則就無法能把各家各戶的罈子掏乾淨。掏不乾淨人家不答應,弄不好還得在壞分子的帽子上再加上一頂不服從改造的帽子,那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於是,壞水兒每掏一個糞罈子都自覺地弘揚舔飯碗的精神,把掏糞勺當成自己的舌頭,把糞罈子當成自己的飯碗,日復一日認真負責地舔下去。
終於有那麼一天,連對壞水兒恨之入骨的隊長也不得不私下承認,壞水兒的起糞水平,比全世界的地富反壞都高。他若不是壞分子,憑他這麼能幹,到北京參加群英會都綽綽有餘。
“到底是城裡人啊,連起糞都比鄉下土包子會起。哈哈哈——這就叫城鄉差別嘛。哈哈哈——”隊長貓戲老鼠般拿壞水兒開心。他屙完屎站在離壞水兒五步開外的地方,提著褲子開心地大笑一陣,然後輕鬆愉快地揚長而去。
“媽的,屙出一泡屎就舒服成那個德行!”壞水兒衝隊長的背影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