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土山背陰處飄來,劉臣甦醒過來,大口吞嚥著香味。他爬起身定定神,悄無聲息地順著香味移動腳步。當他看見四個人圍著火堆大吃大嚼時,趕忙趴在地上屏住呼吸,他堅決拒絕那濃烈的燒肉香味。
吃肉的幾個人很興奮,正用不同的口音在交談——
戴破氈帽的說,這陣子淨啃死鬼,啃得我胃口都倒掉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俺山東老家呢、、、、、、
戴破棉帽的說,知足吧,你呀,今天不是吃著活物了麼,在俺們河南,還沒誰敢吃死鬼哩,活的就更別說了、、、、、、
戴破皮帽子的說,河南老哥說的對著咧,我們甘肅也沒聽說哪個村子有吃人肉的呢,喂,安徽老弟,你他媽的別光悶頭吃,說你哪,我們哥仨都是跟著你學的啊,今天這肉的味道還可以吧、、、、、、
戴破圍巾的說,太瘦啦!應該把丟孩子的那兩個大人逮住,他倆咋也比這個嬰孩肉多啊,再說大人的肉也不會這麼腥氣,我看那個女個還挺嫩的,她的肉肯定比這個孩子香,瞧他們都的這個孩子,比個死耗子也大不了多少。這些天我不是跟你們嘮過好幾趟了,幹部身上的肉才叫多吶!我們村吃過一個鄉長,鄉長那個肥啊,別的村沒撈著吃鄉長,而鄉長又是那麼肥,他們揚言要吃光我們全村人,嚇得我呀,丟下老婆孩子,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跟自己的老母親說,就一個人跑出來逃荒啦、、、、、、
破皮帽覺得破圍巾在編瞎話,攔住破圍巾的話頭說,安徽佬,你他媽的淨瞎吹,老百姓吃鄉長的肉?還反了你個狗日的啦,鄉長是國家的人,你們把他吃了,國家還不把你們全槍崩了啊,吹你媽的老牛逼吧,當俺們哥幾個是土包子啊!
就是……就是……另兩人隨聲附和。
其實安徽佬是真話,只是他說的還不夠詳實,他在老家確實吃過鄉長的肉——那位鄉長解放前是個賭徒,硬是把祖上的家業敗光了。他手上的家業夠得上大地主了,當年他家號稱良田千頃,宅院百間,其實說的就是房屋百間。後來的鄉政府,衛生院,人武部,供銷社等就設在他家的老宅裡。可他是個敗家子,他不但賭輸了諾大一份家業,還把他死去老爹年輕些的六房姨太太也輸掉了,最小的一房才十四歲,比他還小兩歲,可他得叫人家十七娘,他心裡窩囊,沉湎於豪賭,先是小打小鬧,居進而越睹越大,他越賭越輸,越輸越賭。先輸家中細軟,再輸家中土地和房產。最後只後只好輸他的那些小媽媽了,輸掉了六個年輕些的小媽,剩下一些小媽上了年歲,沒人要了。
他不光好賭,還特大方,不管誰找他借錢借糧,他都來者不拒,有些狐朋狗友甚至借他爹的小老婆發洩獸慾,他都樂得成全,那些差不多守了一輩子活寡的老女人反倒打心眼裡感激他。有幾個離開他家的女人,後來生了好多孩子,那些孩子見到他都叫他大哥,他卻大耳光扇過去,命令人家叫爺爺。他成了遠近聞名的敗家子,但他的人緣挺好的,在當地口碑不錯。
到土改定階極成分時,他已經討了三年飯了,分浮財時,有些人因沒分得到老地主家的年輕女人而耿耿於懷。因他討了三年飯,是個真正的窮光蛋,所以他被劃成了僱農,他讀過幾年書,加上腦子活絡,積極要求進步,很快便被提拔重用,一步步做到了鄉長。
但過了幾年,在土改複查時,有人說他的成份應該是破落地主,他的幹部頭銜被擼了。再後來,就是大饑荒來了,樹皮草根觀音土都吃光了,只能吃人了。當初受這個敗家子恩惠的人,不約而同就到他家把他宰了,像殺羊一樣剁碎了分肉吃。
聽到這裡,劉臣已經毛骨悚然,他害怕被眼前這幾個魔鬼抓住吃掉,他不敢發出一絲絲聲音,倒退著悄悄往回爬。不知爬了多少步,劉臣認為肯定不會被發現了,趕緊起身弓著腰撒腿就逃。劉臣已經分不清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