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可以了。可是他們一封信,寫上七八上十頁紙,無非什麼主張,什麼學說,你
贊成我,我也贊成你,稀鬆的了不得。而今再看楊杏園和李冬青那樣客客氣氣的高
談學說,正是一樣。大概青年男女的交情到了七八分深的時候,免不了常常相見,
相見又不能不矜持一點,就只好借重這一塊學說的招牌,做兩個人相見談話的引子。
而且兩個人的目的,既不在此,主張出入,絲毫沒有關係,所以你贊成我,我也可
以贊成你。史科蓮自以為冷眼旁觀,十分清楚。所以她在一邊,默然不語,反覺得
有味,看他們是怎樣一個結果?後來李冬青談得久了,覺得把史科蓮扔在一邊,很
不過意,也就常常回轉頭來,問她一兩句。她當然點頭答應,完全同意。坐了一會,
那太陽望西偏著,已經只有幾丈高了。史科蓮她是瞞了出來的,便對李冬青說要回
去。李冬青以為兩個人同來的,她一個人先走,似乎不妥,說道:“我也走罷。楊
先生大略還要到貴友那邊去。”楊杏園道:“我那位朋友早走了,我一個人在這裡,
也沒有什麼趣味哩。”說時,便掏出錢來,會了茶錢,一路離開五龍亭。依著楊杏
園便要替她們僱船,史科蓮道:“我不用過海,我就走這後門出去了。”她和李冬
青並排走著,楊杏園稍後有兩尺路,說著話,慢慢的走去。楊杏園聽說史科蓮走後
門,就和史科蓮李冬青點個頭,說一聲再會,自己一個人走上過海的船去。
船到了南岸漪瀾堂,走上岸去,信著腳步向西走。過了迴廊,一帶柳岸,背山
面水,很是幽靜。因為這個地方,來往的人少,路上草也深些,水邊的荷葉,直伸
到岸上來。岸邊有一株倒著半邊的柳樹,橫生在水面上,恰好擋住西下的太陽,樹
蔭底下,正有一塊石頭,好像為者釣魚之人而設。楊杏園覺得這個地方,很有趣味,
便坐在石頭上,去闖荷花的清香。水面上的微風吹來,掀動衣袂,很有些詩意。由
詩上不覺想到李冬青,心想要找這樣和婉能文的女子,真是不容易。有時候,她做
的詩,十分清麗,我決做不出來。楊杏園坐在這裡,正想得出神,忽然身後有一個
人喊道:“楊先生你一人在這裡嗎?”楊杏園回頭看時,正是李冬青。笑道:“我
愛這地方幽靜,坐著看看荷花。”李冬青道:“難道不怕曬?”楊杏園這才醒悟過
來,太陽已經偏到柳樹一邊去了,從柳條稀的地方穿了過來,自己整個兒曬在太陽
裡面。笑道:“剛才坐在這裡,看水面上兩個紅蜻蜓,在那裡點水,就看忘了。”
李冬青和他說著話,慢慢也走到石頭邊,撐著手上的花布傘,就在楊杏園剛坐的那
塊石頭上坐下了。楊杏園遭:“密斯李怎樣也走到這邊來?”李冬青道:“我送了
密斯史出後門去,我也是由北岸坐船來的。到了這邊,我也愛這西岸幽靜,要在這
裡走走。”楊杏園道:“這個日子還沒有什麼趣味。到了秋天,這山上滿山亂草,
灑上落葉。岸邊的楊柳疏了,水裡的荷葉,又還留著一小半,那時夕陽照到這裡來,
加上滿草地裡蟲叫,那就很可滌盪襟懷,消去不少的煩惱。”李冬青笑道:“楊先
生這一通話,把秋天裡的夕陽晚景,真也形容得出。這是幽人之致,人間重晚晴啦。”
楊杏園笑道:“幽人兩個字,不但我不敢當,在北京城裡的人,都不敢當。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