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慄原南現在舒適的搭著列車穿越九州島,父親卻是一無所有。祖父家族帶著年幼的父親移居臺灣時,把在博德的家產變賣一空,父親是不能指望回到故鄉了,他只知道在長崎和門司港還有遠親,他在別府時,很快打聽到長崎遭到原子彈轟炸,已經化為人間煉獄,唯一的指望就是門司港了,僅有的一千日圓根本買不起多少食物,他靠著摘野菜、捉老鼠,想辦法乞討、在漁船上打工,最後靠著搭便船,從別府來到了門司港。
海角七號 南之二(3)
慄原南打算在列車上睡上一覺,她倚著椅背,腦海中想象著當年的父親。
父親在門司港沒有找到遠親,大戰使得很多日本家庭支離破碎,無數的年輕人被徵召上戰場後,毫無意義的死在遙遠異國,留在國內的則忍受著嚴酷的物資配給,還一面接受政府的愛國教育,恐嚇他們美軍是如何的殘暴可怕,當裕仁天皇「玉音放送」宣佈日本投降後,許多人或因為悲痛國家戰敗,更多人是害怕根本不存在的「殘暴美軍」會凌虐他們,因而攜家帶眷自殺,父親要投靠的遠親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要到門司港,還得從日豐本線換到鹿兒島本線。
今日的門司港,有著關門大橋以及底下的關門海底隧道,連線著九州島與本州島,行人可以從海底隧道步行走到對岸,但是在當年,只能搭船往返九州島門司港與對岸的下關港之間,依親不成的父親,是否曾在這裡望海興嘆,再度感慨海風總是帶來哭聲?或是憎恨起大海?她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父親在九州島已是一無所有,比起日本,日後再也不曾回去的臺灣,恐怕更像是他的故鄉。
十二月的海總是帶著憤怒
我承受著恥辱和悔恨的臭味
陪同不安靜地晃盪
不明白我到底是歸鄉……還是離鄉!
* * *
遠藤友子心情難得平靜了下來,或許因為大海的關係吧?看著蔚藍的浪濤一波波,好像煩惱也跟著被帶走,雖然她還是活像個會走路的置物架,手上拿滿「壞心的姐姐」——其它模特兒們——的衣物,但是在海邊,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這幾天來,她實質上揹著「準經紀人」、「準專案經理」的責任,案子成敗都要她負責,但是模特兒們卻把她當小妹,根本不聽她的指示,譬如說,她要求她們拍攝閒暇不可以下水——恆春熱帶的陽光相當猛烈,加上水面反射,面板很快就會曬黑,搽再多防曬油也沒有用,要防止曬黑,只有儘量躲在室內或把自己裹起來——結果她們竟然頂嘴道:「只不過是玩水嘛,整天大呼小叫的幹什麼?」「別像個老媽子一樣!」
更別說她們慣性的把她當成移動置物架,她氣得大吼:「我也是個模特兒,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但是隻是對牛彈琴,她嘴裡雖然總是強調自己是模特兒,但是漸漸的那已經淪為只是口頭上的爭強,她很明白沒有人把她當模特兒看,只把她當個小公關而已。
而這些鄉下地方的人更是不可理喻,譬如說,有個老頭竟然不顧她們正在拍照,就從攝影機前面走了過去,搞什麼啊!甚至飯店的女清潔服務生竟然在她的浴室裡抽菸,在日本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壞心的後母」——總經理——更是發揮了她的本色,數落友子怎麼讓模特兒們曬黑了,當友子跟她抱怨是模特兒不聽指揮,她卻改口說讓她們去玩玩「也沒關係」,友子氣得大聲頂嘴。什麼都說沒關係,到時又都要她負責,是要她怎樣?
不過這些煩惱好像突然間都消失無蹤了,她看到有個人正在跟小狗鬧著玩,拿著拖鞋讓牠咬,和牠拔河,攝影師正要模特兒們在海灘邊擺姿勢,他也注意到那條狗,靈機一動,喊了一聲,要小狗也入鏡,狗兒很聽話的跑向模特兒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