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正好有幾天宜婚嫁的好日子,老丞相嫁女,虎賁將軍續絃,少府卿納第九房妾侍,諸多好事都撞到一起,連同廷尉大人娶妻。這件事簡直沒有懸念,容潯娶妻,要娶的自然是花大力氣保下的錦雀。當然,此時錦雀不是錦雀,是鶯哥,十三月,本來身份夠不上做容潯的正室,但政府系統的皆知十三月有個妹妹,不久前入了鄭宮封了如夫人。四方城內喜氣洋洋,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只要身份對等其他所有問題好像都不是問題,至少除了我以外,還真是沒看出有誰在糾結容垣和容潯是親叔侄、鶯哥和錦雀是親姐妹、以後彼此見面大家將如何打招呼這個問題。妹妹出嫁,雖然只是從廷尉府的清池居嫁到廷尉府的清影居,姐姐也該前去觀禮。因是親上加親的一門親事,不僅鶯哥去,容垣也去。
廳堂高闊,處處結了大紅喜字,容潯一身喜服,修眉鳳目,芝蘭玉樹般侍立於高位之側,敬等容垣入座。朝臣跪於廳道兩旁,容垣一身寶藍朝服,目光在容潯臉上頓了頓,攜著鶯哥坐上空待已久的尊位,落座時淡淡地:“成婚後也讓十三月常入宮陪錦雀說說話,她一個人在宮裡,難免發悶。”
容潯抬頭,目光對上鶯哥端嚴的妝容,愣了愣。不知此刻他心中作何感想,也許根本沒有感想,就像重新面對從前拋棄的一隻貓狗。這是鶯哥入宮後兩人初次重逢,卻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她十指芊芊接過侍女遞過的茶盞,微微翻開的掌心裡,再看不到一個刀繭,垂頭吹起浮於水上的茶末,聲音放得柔柔的:“曦和成天在跟前晃悠,哪裡會悶。”
容垣微微側目:“口是心非。”
施了胭脂的臉頰浮上一層惱意,被杯子擋住一半,眸子眄過去,狠狠瞪他一眼。
兩步開外的容潯狹長眼眸閃過難辨神色,細看時,已微微垂了頭。不知那難辨的是什麼,若不是我觀察入微也發現不了。在場各位沒誰覺得不妥,可能都沒有看到,總不能要求大家都像我一樣眼睛瞪得老大一動不動研究容潯面部表情,雖然大多數姑娘都想這麼做,能做得出這種事的還真沒有幾個。容潯似乎是天生偏愛紫色,其實他更襯這種比血還豔上幾分的大紅。
錦雀尚未進容家的門,這個人卻已做得好似真正的一家人,再抬頭時神情一如最初,看起來專注,背後暗含多少冷漠疏離。他望住她,緩緩地:“前幾日月娘大病了一場,是以未去宮中探望夫人,離吉時還早,夫人若無事,可去清池居,同月娘她說些體己話。”
她從容放下茶盞,目光掃過他大紅喜服,展顏一笑,已不是過去任他幾句話就能傷得體無完膚:“陛下今日有些傷寒,旁人拿捏不住準頭,還是我在一旁隨侍著才放心。過幾日除夕家宴,自有說體己話的時候。”
他眼中亮起一絲寒芒,唇角卻牽出誠懇的笑:“也好。”一旁的容垣微微皺眉,將茶盞推給鶯哥:“讓他們換一杯,燙。”
做國君的不易,不易在既不能讓手下沒有想法,也不能讓手下太有想法,前者是庸君,後者是昏君,最後都是被篡位的命。除此之外,稍微有點智商的國君,還要忍受底下人對自己全面剖析,連今晚睡哪個女人都夠手下和手下的手下們分析半天,搞不好你睡都睡完了他們還沒分析完,這一點也挺討厭。前面特地提到容潯娶妻這一日是個大吉日,虎賁將軍也娶,少府卿也娶,為了不讓底下人想太多,容垣既來捧了容潯的場子,就不能不再去捧捧虎賁將軍的,捧捧少府卿的。鶯哥倒是不用去,被留在廷尉府主持大局,即便想早點抽身也是不能,這行為已從普通的社會行為上升為政治行為,稍不留神就能捅出漏子,保守做法是忍了。就像十六歲那年唐國二公子前來求婚,想不到是個戀童癖,看他對著我五歲的畫像口水滴答的模樣,雖然很想踩他兩腳再使勁碾兩下,考慮到邦交問題,我默默地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