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諸臣自是既不懼也不擔心,只期望著他們的穆侯再次領兵北上,最好能徹底大戰一場給囂張跋扈的北胡人幾分顏色,叫他們從此怯了心、寒了膽,再也不敢染指中原。然,朝廷中雖主戰人甚多,卻也不乏主和的言論。主和派言稱晉國最近幾年戰多兵疲,國累財去,若再戰,勢必牽連百姓一同受苦,能和議自是和議最好,沒必要再征伐禍亂,給中原其餘三國以可趁之機。
朝堂裡言論針鋒相對各是有理,群臣諸將吵得臉紅脖子粗,來回幾番仍不見結果後自是將目光皆投在了那個高坐殿上、手握權令,可一言定征伐又可一言定休戰的人。
晉穆沉默,朝堂上未發一言。
即便回到府後,他也總是拉著我與他一起靜靜地賞著他母妃留下的字畫,淡笑揚眉間,此刻陪在我身旁的這個如龍公子好似再不是明殿廟堂上驕傲孤絕的金袍侯相,也不再是戰場上兇狠陰鷙的鬼面修羅,而是一個彷彿忘卻了硝煙瀰漫、烽火飛揚是何物的白衣名士,風儀若神,談吐美曼,舉手投足中好不超脫瀟灑,自在逍遙。
所有人都在著急。
我卻一點也不急。因為我知道,他心中不是沒有答案,更不是沒有部署。他只是在等,等一個人許他躍馬疆北、王權在握的機會。他有能力去爭,去奪,去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間甚至可以是毫不費力,然而他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固執地站在原地,只為了等他生命中那個必須與他責任和承擔的父親,給他一個許諾,一次憐愛。
而晉穆等的那個人至今還在落嶠谷裡躑躅徘徊,不知是被傷痛絆住了心神,還是被愧疚迷住了雙眼,遲遲,不見一絲動靜。
?
北胡人休戰國書遞來三日後,安城大雪。
飛雪紛嬈浪漫,紅塵萬物似懼冷皆籟,白茫茫的天地間獨獨書房前那片梅林勝寒勝苦,花開嫵媚,朵朵殷紅恰似胭脂點點,顏色鮮靈醒目,格外惹人喜愛。
雪地裡,呵氣成霜。腳印深深淺淺地留下,晉穆拉著我的手在梅林裡靜靜穿梭,雖是深冬徹寒,肌膚相貼處竟還是一片溫暖。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把另一隻手也塞入他掌心。
他笑了笑,修長白皙的手指攏起來,揉了揉我的手,責道:“傻不傻?既然這麼怕冷,作甚麼還一大早起來陪我來梅林?”說話時,他微微擰起眉毛望著我,眸光溫柔,語氣無奈。神色間雖有一絲難掩的疲憊,只是身著的雪色貂裘卻將他些許蒼白的臉龐襯得愈發俊美。
我本能地避開他的目光,尷尬一笑:“你才傻,一夜勞累未曾休息一刻,今日雪大,何苦還要再來為我折這紅梅……其實,其實夷光不愛梅花。”
“哦?”他輕聲一應,握緊了我的手,笑道,“那你愛什麼花,說說看。”
“春天的櫻花,夏季的荷花,秋日的優曇。”
“唯獨不愛雪天的梅?”
我點點頭,回眸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時,想了想,還是將話題移開:“樓將軍告訴我你今日將啟程去雁門,是嗎?”
他眸色一動,微勾了唇角,笑意淡淡:“對。”
“去和談休戰?”
他聞言眸間更暗,凝眸看了看我後,揚揚眉毛:“對。”
我心中一緊,不禁上前一步靠近他,抬眸望著他的眼睛,擔憂:“匈奴人這般姿態分明便是想引誘你孤身犯險。這是陷阱,你當真要去?”
他卻聲色不動,薄唇抿了抿:“對,這是父王的旨意。”
“不能不去?”
他沉吟著彷彿是經過一番認真的思量後,瞅著我的眸子裡忽有光芒微微一閃。雪花飄得悠盪,他笑容溫和,對著我輕輕搖頭,嘆道:“不能不去。”
我心下一落,不再言。
前日是逢十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