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寂寂,徹寒如冰,細細的鋒芒忽現其間,光澤淡淡卻訴盡陰涼和危險,似是徘徊在蒼野辛苦覓食的孤狼,“他夏國王室是號稱人人聖手,結果東方可曾治得了齊莊楚桓?在寡人眼中,與其說東方是醫神,還不如說他是瘟神。罷了吧。”
我一思量,覺得與他再無話可說,便放下茶杯,請示:“既如此,夷光便先告退了。”
他默默點頭,伸手揉額。
我轉身未行幾步,身後又陡然傳來他涼如寒玉的嗓音:“知夫君有危險而不勸阻,將為人妻卻仍心有它顧,丫頭,你欠穆兒的寡人都給你記著。若雁門之事辦不好,寡人不會顧你是否是夷長侄女、穆兒心頭愛,寡人也不會像楚桓言出心軟,你如負穆,寡人會叫你死無全屍!這個,可不是嚇唬小孩子的空話。”
我腳下一頓,回眸,卻見他望著我,揚唇挑眉間笑意溶溶如清月之色,眸子生輝,目色詭譎而又兇狠。
“夷光明白。”我低低頷首,一笑嫣然。
他目色淺淺一落,點點頭,揮了揮手:“趕緊走吧。”
?
出了落嶠谷卻見侯離牽著兩匹馬立在雪地裡靜靜等候,我順手拉過一匹,也不多說,言道“有勞”後翻身上馬便揮鞭離開。
侯離縱馬緊緊跟隨,我一拉韁繩,勒馬停下,瞥眸瞪著他,狐疑。
他臉上帶著鬼面,鬼面下眸光沉寂如死,彷彿暗水深潭般,毫無一絲光澤。
“先生跟著夷光還有事?”
侯離淡淡橫了我一眼,答話簡單:“為穆。”
我皺眉,長鞭一揮:“我一人北上足以,先生請回。夷光不喜有人這般跟隨。”尤其還是個能動不能說、永遠無法揣摩其心思的石頭。
侯離望著我,不動。
“駕!”我喝了聲,馬鞭再次落下。
駿馬疾馳如騰空,一夜奔波勞累,離開落嶠谷時已天亮。舉眸,卻見接連幾日因大雪而積壓烏雲的蒼穹上霞光冉冉,天色大好,九霄碧澄,叫人也一望心高。
積雪隨著馬蹄四濺散落。融雪寒於落雪,我一路快馬加鞭,北風吹入骨,只覺身體已凍得宛若冰封。念及去年奔赴楚丘領死的一幕,我忍不住連連冷笑,心底驟涼。
身後,無人再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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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侯府西樓迅速寫罷一卷書簡,取過裝有昨日寫下帛書的錦盒,與樓湛匆匆吩咐幾句後,我顧不上休息便又馳馬去了紅顏賭坊。
豪姬見我急急而來略有驚訝,還未出聲時,我便將錦盒塞入她懷裡,細細囑咐:“近日晉朝朝堂將有大的波動,不同於數月之前的聞風卻不見浪。上次襄公囚晉穆意圖引出諸國在晉國的密探斥候,因他病發突然而有所耽擱。這次晉穆北上雁門和談,晉襄必然會利用此機再次辯明群臣利益所在,而且會因他時日不多而鐵腕狠絕。錦盒裡是無顏事先讓我寫下的密信,密字所書,常人縱使得手也看不懂。夷光有要事將離安城,有勞豪姬代我和無顏通知晉廷朝中各位密探暫避風頭。”
豪姬應下,問我:“你要去哪?”
“雁門。”
豪姬聞言直蹙眉:“那裡戰亂,你去作甚麼?”
我一笑,道:“救人。還情。”
豪姬拉住我還欲再說什麼時,我看看房裡牆角的沙漏,眼看時已至辰時,心下著急便顧不得再解釋掙脫她的手,說了句“放心”後便馬上轉身離開。
侯府,狐之忌和樓湛已等在門外。我翻身下馬,接過樓湛手裡的錦裘斗篷披上,戴好帷帽,伸手自懷取出晉穆以前交給我的穆侯令牌,吩咐一旁已戎裝英武的狐之忌:“勞煩狐之將軍走趟侯馬西南,點兵十萬奔赴雁門。”
狐之忌遲疑,望著我手裡的穆侯令:“僅憑此印沒有虎符怕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