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雷一般衝向了包圍的敵軍。喊殺聲驟然高響起來。
這些胡騎雖然以寡敵眾,卻無一人有退色,俱是奮勇向前。刀落處衣甲平過,血如泉湧。兩軍械鬥,氣勢當先。大家看這千餘騎人勢如拼命,心下都有些作怯,竟讓他們殺透了步兵,直撞在趙隼的騎兵營前。趙隼罵了一句,綽刀直取那為首的胡人,胡騎一望他身份,立刻上來四五騎,將趙隼團團圍住廝殺。趙隼屬下騎兵也上前應戰。胡人那股衝擊之勢頓止,雙方殺成一片膠著。
遠處忽然傳來幾聲呼哨,便聽見那胡地長號低沉悠遠地響了起來。這邊圍困的胡騎一聽那聲響,本已消磨的氣焰頓時一振,舞得那彎刀薄刃有影無形,也紛紛呼哨起來。遠處傳來喊殺聲,兵刃相接聲。形勢立轉,趙隼軍竟被圍在了中間。
趙隼常年征戰,憑著對戰事的敏銳也覺得不對,這援軍來得太快了。照理,突襲必然需要分兵為援,方能進退有據。只是以夜襲直取對方最高統領,就需機密利落。後援之軍應該隔得遠一些,才不易在攻擊發起前就暴露,怎麼現在這麼快就來了?
趙隼也不暇他想,豁出去了,俞戰俞勇。忽聽得東北角上擊磬之聲,三短一長,識得這是承鐸的退兵之令。趙隼當下揚刀策馬殺開一條血路,將人馬從側翼帶出來。被圍困的胡騎也不戀戰,一路向北殺去,與那鳴號的援軍會合去了。
承鐸在東北角上望見胡兵去了,便命楊酉林帶騎兵尾隨,觀其動向。自己打馬趕回大營,營中各處著火已被撲滅,兀自冒著煙。東西兩營剩餘的兵士正在往來收拾。趙隼的騎兵損失過半,承鐸拍拍他肩膀,徑自往中軍帳來。帳裡倒沒有什麼異樣,承鐸望著自己那張空空的桌案,神色陰沉,半晌冷哼了一聲。他轉身上馬,打著馬兒在營中各處察望受損情況。
天邊漸漸亮了起來,陸續有兵士扶著受傷的兄弟走過,也有抬著屍首馬匹的。這一夜又是殺得慘寰滿地,到處都是零落的刀劍。承鐸控著馬韁遊踱至營角。這裡圍著一欄,欄中有座低矮的氈蓬,擠著些驚慌的女人。昨夜大營被胡人馬蹄踏入,這些營妓四處奔逃,有死在亂軍的,有今晨陸續捉回的。胡人本是衝承鐸而來,並沒有搶掠。
承鐸打量了一週,見那氈蓬一角的簷下散落著些雜木圍欄,略壓著一張亂作一堆的灰色氈毯。他猶豫了一下,徐徐策馬過去,腰一低,抓了那毯子一撂。低頭的一瞬已看見蓬簷角下那人的臉。毯子原是蓋在她腿上,她倚坐在那木柱旁,半身隱在簷下陰影裡,遠遠看去並沒有人,她卻能看清外面的情形。承鐸勾下腰看她,她便也回看著他。承鐸的眼神是冰冷的,她的眼神仍是安靜漠然的。承鐸心道:她倒聰明,躲在這裡。
他直起腰,那雪白的馬兒在原地踢踏騰躍了兩下,似是不耐他久站。承鐸扯著韁繩在那圍欄裡兜了一個圈,馬兒沒有停步,他手一伸將她抓上馬背,白馬一躍,跳出那圍欄,徑向營門奔去。往來的兵士紛紛停住手中的工作,側頭看去,承鐸已飛一般馳出大營,往東去了。
天色更亮了一些,天邊已隱隱露出紅光。承鐸一路向著那光亮奔跑,漸漸望見半輪紅日自天邊探出頭來。四野風聲呼嘯,那馬勻步似飛,履險如夷。手上抓著的女人卻把頭低在他胸口,凍得瑟瑟發抖。幾縷長長的髮絲隨風撩著承鐸的臉。承鐸一手攬了她,一手綬韁,直奔上一座高坡,手一勒那韁繩,馬兒仰頭嘶鳴,甩了兩下脖子,馬棕起伏,停了下來,鼻子噴著白氣。
承鐸攬著她腰一躍下馬,將她往地上一放,走到坡前坐下。時已新春,天寒土凍,雖冷得沁人心骨,但這一片原野的草色,枯黃之中已帶著點點淺綠。竟有零星的薊花越草而出,半臂長的草莖,隨風搖曳。承鐸望著那原野盡頭的紅日,慢慢升了起來,似輕輕跳了一跳,就蹦出了地面。承鐸也隨著輕輕一笑,仰頭長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