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灘水漬的形狀很有意思,落成了一圈,中間卻空著。像是一個溼淋淋的人縮在門口,衣襬上的水沿圈滴落一樣。只是那人衣服下面是空的,沒有腳……
殷無書見謝白醒了,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朝門口瞥了一眼,那一眼是從眼角里看過去的,很有種漫不經心的意味。
那圈水漬還在一點點蔓延、化散開,好像還有新的水不斷滴落下來似的,說明那個東西還縮在那裡,沒有離開。
廟門外有風透進來,儘管謝白挑了個相對背風的角落坐著,還是能感受到一股寒氣。那種寒氣和更深露重的溼寒不一樣,還摻雜著陰慘慘的氣息,彷彿是從黃泉地下帶上來的死氣。
謝白這一陣子本就體虛畏寒,被這種陰冷一掃,更是連僅有的一點兒熱氣都不剩了,支著頭的手指蒼白冰冷,甚至在指尖凝結出來一層薄薄的霜。
他坐直身體,揉了揉懷裡小黑貓的後頸,面不改色地輕搓了兩下指腹,將左手那層薄霜搓落,悶悶地咳了兩聲。
殷無書聽見,又轉頭看了他一眼,而後手指動了兩下,原本浮在舊廟四角的那幾簇火抖了抖舌尖,一起聚到了謝白身邊,前後左右圍了一圈。
這樣一來,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到了謝白這個角落,其他地方便理所當然暗了下來。
門口一旦晦暗下來,停留在門口的那個東西便慢慢現了輪廓。
這一帶的規矩是凌晨通妖,白日走人,夜裡行鬼。會在這個點出現在外面的,自然是陰鬼。
還是野生的陰鬼,兩個。
一個是男人,籠著袖子站在門口,肩背有些佝僂,但又不是老態龍鍾的那種蜷曲。相反,那男人並不算老,看起來約莫只有四十來歲。那樣弓著的肩,更像是常年擔重物或是彎著腰給壓出來的。他整個人都腫得不太自然,頭髮凌亂又溼粘地貼在臉側,衣服爛了好幾塊,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溼透了,淅淅瀝瀝地滴著水。
另一個是個女人,站在男人身後,一直靠著他的背。她身上倒是不溼,衣衫破舊卻整潔,只是整個人瘦得形銷骨立,幾乎脫了相,以至於那衣服套在她身上空蕩蕩的,像個大號的麻袋。
之所以說他們是野生的,是因為這兩人左手、左腳上都繫著一根草環。
草環是六匝枯草編成的,約莫一指寬,不鬆不緊地圈在手腕腳踝上,上面各按著一枚手印。
這是陽壽已盡,陰差上界來領人時做的標記。
正經入殮的手腳上系的是白麻布,死在野外的系的是草環。
按理說陰差既然領了魂,自然會立刻把他們帶回去,該輪迴輪迴,該懲戒懲戒。不會毫無緣由地任他們四處遊蕩。
但這女人的服飾,怎麼看也是百來年前的樣式,根本不是現代裝扮。
他們兩個見廟裡火光暗下去了,有些忐忑地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而後小心地越過門檻想進來。
謝白不知他們有什麼目的,眉頭輕皺,手指一動。
“沒事大人。”倚坐在土地像腳邊的立冬一回頭便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擺了擺手低聲道,“他們只是進來拜土地的,我認得他們。”
“你認識?”謝白問道。
“對。”立冬點了點頭。他捏著不只什麼時候掏出來的八角銅鈴,一邊劃破手指尖在各個角上點著血,一邊衝殷無書和謝白解釋道:“百來年前,我跟這胖土地關係不錯的時候,偶爾會來這土地廟裡串個門。”
“那時候我還沒入太玄道,管的事也不多,挺閒的,經常在這裡一聊就是一整天,有回剛好撞見這個男人來土地廟磕頭。我當時還挺稀奇的,因為離這不遠的地方其實有座寬門大院的寺廟,那時候這附近村鎮上的百姓遇事更喜歡去那寺廟裡燒香拜佛,這土地廟每年也就特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