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棗紅底色掐花工藝的名貴地毯;床頭篷壁上懸著一把小提琴,下面一張軍用摺疊桌上,是一臺體積很大的收音機,行軍床的另一端,面對帳篷的出入口,還擺著一隻真正的衣櫥;衣櫥前面的地下是一些紙箱和木箱,大都開著口,可以看到裡面的易拉罐飲料和各種酒瓶,一隻法國人頭馬的空瓶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所有這一切都是同一個前沿指揮所應有的簡陋和實用的風格不諧調的、過分奢華的,但它們還不是最驚人的風景。最驚人的風景是一幅懸在主人床頭的彩色圖片。圖片印製精美,上面是一個比真人還大的美國女影星,正用明亮的、飽含某種暗示的目光盯著每一個走進帳篷裡的人,讓你無法躲開。這時,帳篷裡的情調和氣氛;對於每一個進來的人來說,都突然變得有點暖昧和具有挑戰意味了:胡璉是低著頭走進帳篷的,一進門目光就撞上了地下的作戰沙盤。他停下來,像方才在外面一樣將藤條柺棍拄在小腹前站住,足有一刻鐘,沒有從沙盤上移開目光,他沒有望見帳篷深處的景象。
趙震進門後,又用那種內行和挑剔的目光將這頂帳篷內的景物掃視了一遍。他的視線剛和外國女影星相遇,兩頰便又受辱一般泛起了人在勃然大怒時才會泛起的深紫色的紅暈。還是礙於胡璉在場,他沒有當即把自己的怒意發洩出來。
一塵不染、舉止優雅的何副處長進來後,只用眼角餘光輕輕一掃,帳篷內所有的景物就都在他心中了。但他僅僅眯細眼睛,局外人似的微微一笑——胡璉仍是他們這群人的中心,胡璉已經低頭去看地下的作戰沙盤,他也就把目光轉向了作戰沙盤。
很快,他們都被眼前的沙盤吸引住了。
這是一具製作得精緻考究的沙盤,逼真地顯示著整個山區的地形地貌及由偵察得來的敵方的防禦態勢。沙盤中溝壑縱橫,山頭林立,為標誌眾多的峰巒梁崖、山腿突出部而插上的三角形小旗子就達六百多面。不僅大的地貌特徵表現得清晰準確,甚至連某一座高地上的雨裂溝,某條山谷中的一片小樹林,每座山峰隆起過程中形成的一層層梯臺,山脊線流動延伸時每一處細微的起伏,統統得到了教學示正規化的細膩展現。哪怕是一點藝術修養也沒有的人,站在這具沙盤前,也會被它內含的完美深深震驚。
先是胡璉一眼盯住它時的眉梢聳了一聳;接著是軍師機關的兩位參謀軍官——戈鐵和第12機械化步兵師的作戰參謀楊兆中——公開對沙盤製作者表示出了驚佩的目光;最後趙震也不能不為之微微動容。他是內行,明白世界上只有一種軍人能製作出如此堪稱一流藝術品的作戰沙盤:他們不僅在軍事地形學諸方面造詣深厚,而且也是更重要的——他們還必須從生命深處對人類的戰爭活動持有偏執式的狂熱與愛戀。
當別人的目光集中到沙盤上時,彭燾的目光則輪流注意著眾人臉上的表情;一直留神觀察著團長的許楊林則發覺:假如說走進帳篷前彭燾的臉上還只是容光煥發,此刻卻已經神采飛揚了。
“好吧,彭燾,再把你們團的打算給我們講一遍。”良久,胡璉才從沙盤上抬起頭,用沙啞的嗓音說,臉上的神情卻似乎更加陰鬱了。
彭燾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他的眼睛頓時透亮,臉上現出那種每當需要表現自己的優秀時必定會泛起的興奮的光芒。他站在沙盤的另一邊,舉起一根長長的示意棒,用自信咄咄逼人的目光望了望沙盤四周的人,最後停在胡璉身上,不假思索地、大聲地、倒背如流地講起來:“據各級敵情通報和我們自己掌握的情況分析,現盤踞在基比夫山主峰001號高地及以東之一號山嶺一線的敵人兵力大約有一個營,其分佈情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