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傳到了在劫的耳朵裡。至於我為何如此費盡心機要走水路,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蕭晚風留給我的牛皮地圖所繪的路線,正是水路,所以我要先為自己以正大光明的理由備下船舶,方便以後行事。而選擇滄州下榻,正因滄州傍水而依,城東便有一處灕江港口,滄州的船舶築造在全國而言也是最為出色的。
一切終於如我所願,然而又出乎我意料。
翌日,灕江港口,一艘巨大的雙層艦船停靠在岸,如巨鯨臥於碧海藍天之間,崔嵬不可撼動的威勢,令人望而生畏。據說這是滄州有史以來花費最大物力、人力、財力秘密築造出來的巨型鐵甲戰艦,船艙上下兩層可容納近千人,並備有極具殺傷力的火藥,本是用來對付天楚東瑜引以為傲的強大水師的終極武器,今日卻拿來讓我行船趕路之用,就好比一個決勝千里的大將軍,屈就於一個小小的馬前卒,實在是大材小用。毋庸置疑,此事必然已經請示過在劫,否則憑他一個小小的滄州太守,絕對沒那麼大的膽子敢擅作決定。念及此處,心底不免有一絲愧疚,在劫對我確實是上心了的,如此耗資巨大的秘密武器,他卻眉眼不眨地曝光在世人面前,只為了讓我身體無恙,行路方便。只可惜他的好意我卻無法感激收下,實在是與我原先計劃相差甚遠,如此龐然大物,操作起來需要多少人力,又會引起多大騷動?而我最需要的恰恰是省力、隱蔽的船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虧我窮盡了心思,最後也不得所願。
眉目一掃,又見戰艦周圍停靠著十來艘帆船,頓時如撥雲見日般興奮。是了,隨行的除了三千御林軍之外,還有兩百內侍,這十來艘帆船是拿來讓他們乘坐之用。真是天助我也,這帆船的大小構造正附和我原先的打算。
一艘艦船在前,十來艘帆船在後,浩浩蕩蕩在江海上楊帆起航了,其聲勢之隆盛,宛如征服大海之壯舉,又豈知不過是過道南海,轉入漾子江,前去雍城祭祖而已,路程僅為短短五日。
我站在船頭甲板上,肩上的大氅被吹得“巴拉”直響,冬日的海風凜冽如刀,刮在臉上刺骨的痛。檀芸勸我回船艙內休息,我恍若未聞,雙手緊緊抓著欄杆,心緒久久不能平靜。每次面對浩瀚大海時,都讓我覺得生命是渺小的。而歷史就如同這片大海,人類面對歷史,恰如滴水之於汪洋,如此卑微。多少年來,有多少人能真正被歷史銘記?所能載入史冊的終究是滄海一票,更多的人就如滴水落於汪洋,從此不復痕跡,而那些被歷史記載的,英明神武的,忠勇兩全的,或是十惡不赦的,哪怕生前是多麼的轟轟烈烈可歌可泣,身後終究不過是史官筆下的幾滴筆墨,他們的名字在漫長的時間裡覆蓋了濃厚的一層塵埃,只待後人偶然想起時翻出來歌功頌德,或是引以為鑑,轉眼又被丟於腦後。
為此我總是無法明白,活著的人們為什麼總是爭執不休,在劫也好天賜也好,哪怕是蕭晚風,甚至已故了的司空長卿,他們的野心總是得不到滿足。是不是因為我是個女人,所以無法理解他們男人的世界?我又想起了廣成昕,那個為經天子殫精竭慮忠肝義膽的男人,留在《經史》中的不過是短短四字評價——亂臣賊子。
《經史》是蕭晚風建國之後,欽點翰林院大學士編寫的前朝史書。
我記得很早以前自己對廣成昕的承諾,在他被砍頭前一日我在地牢裡對他說,百年之後我若還活著,必讓歷史還他一個清白。所以在看完蕭晚風責令編寫的《經史》之後,我向他提出了抗議,認為這本書對廣成昕的評價有失偏頗,一個忠心耿耿報效朝廷的忠臣良將,被抹黑成一個意圖不軌顛覆天下的亂臣賊子,豈不是人世的一場悲哀?蕭晚風卻笑了,看著我如看一個不懂事的孩童。他說,我的傻悅容,誰說你聰明瞭,你真傻,只有傻人才會去相信史書,聰明的人都知道,那些史書可信,不可全信,不過是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