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直直地坐在太師椅上,手裡端著茶杯,茶杯裡的茶水早已涼透,屋子裡沒有點蠟,張先生整個人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像是等待什麼。
已經過了子時,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穿過沉重的黑暗,落在繡著梅花的屏風上,池塘裡青蛙的叫聲一起一落地傳進房間裡,張先生轉頭看向裡屋,清兒靠著書桌已經睡著了。
突然一陣嘩啦的聲響,在這夜裡格外刺耳,緊接著是響亮的犬吠,張先生猛地站起身,放下茶杯輕步走到門口,剛要拉開門,窗子外倏的響起一個聲音:
“張……張先生。”
“就知道你能來。”張先生嘆了口氣,“沒有別人看見你吧”。
“我從山上下來的,走的小路,應該不會被看見。”說話的身影敏捷地翻過窗子,進到屋內,露出少年的臉龐,“張先生,清兒她……”
“我還沒有跟她說,但憑她的性情,十有八九猜到你出事了,剛才一直纏著我問我,現在在裡屋已經睡著了。”張先生探出窗子向左右看了一圈,又輕輕關上窗戶。
“告訴我原因吧。”張先生回過頭,表情嚴肅,“為什麼殺了朱榮?”
“他……”少年咬牙,“這個畜牲,要把清兒賣到妓院裡去!”
“你知道朱老地主的德性,你殺了他的小少爺,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張先生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你怎麼這麼莽撞!若是朱榮他真敢做這事,可還有我呢!我在村裡也是可以說幾句話的!”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少年搖頭,“我殺了一個畜牲,不覺得有什麼罪過,村裡的人還要為我叫好呢!我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清兒。”
“實不相瞞,張先生,我已經決定了,今晚就帶清兒走,趁著半夜,這裡是待不下去了,朱家人已經把我家的草房給燒了!”
少年哽咽:“那是我爹我娘留下的房子,就這麼被一把火給燒光了!”
“走?”張先生停在那張太師椅旁,“你想沒想過,你帶著清兒能往哪兒走?”
“去我原先的村子,那裡還有我認識的人,我回去還有個照應……”
“清兒跟你回去,繼續過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嗎?”張先生突然打斷少年,“你拿什麼照顧她?繼續種你的瓜嗎?你賣的這些瓜錢連養活你自己都成問題,你忍心看著清兒跟你受苦受累嗎?”
張先生的話像根刺一樣扎進少年的心,少年低頭掉下眼淚:“我知道自己沒什麼本事,給不了清兒多少幸福,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再苦再累我也要養活清兒,不然對不起死去的爹孃!”
張先生嘆了口氣,又走了幾步,走到窗前,語氣緩和下來:“其實……何二,你可以少辛苦一些。”
少年抹掉眼淚,抬起頭看向張先生。
“我妻女十五年前皆因肺病亡故,獨留我一人在世,這孤苦我已將我折磨不堪,我曾以為這一輩子就要這樣過去,但直到我看到了清兒,看到了她那雙動人清澈的雙眸,像……太像了,簡直和我的女兒一模一樣,我像是一下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張先生獨自喃喃,眼中閃著點點愛意。
“何二,你不知道,我女兒亡故時剛滿十歲。”
少年一下子想通什麼,渾身打了一個顫慄,表情驚恐:“你……你想留下……”
“哥!”
一聲清脆的呼喚打斷了少年,兩人皆是一驚,扭頭看去,清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站在裡屋門口。
懷中猛地多出一團柔軟,少年緊緊抱住撲向自己的清兒,突然感到一股舒適到骨子裡的安心,這安心讓少年差點又哭了出來。
清兒抬起頭揉著眼睛:“哥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接我,我都睡著了,哥你是不出什麼事了?”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