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好看嘛?”
清兒撫平身上鵝黃色的絲綢衣裳,扯住衣角笑眼如絲,她的頭上用紅繩紮成兩個小發髻,整齊的劉海像篦子貼在她圓圓的額頭上。
“好看,像畫兒裡面的小孩兒!”何子舟笑著撫摸清兒的頭髮,把藏在身後的左手伸了出來,“吶,哥哥可記著這個呢!”
“哇!”
清兒驚喜地看著眼前的撥浪鼓,象牙白的鼓面上彩色線條的小人在左搖右擺的跳舞,從兩邊伸出兩條長長的彩虹,彩虹的一端墜著太陽,一端掛著月亮,清兒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哎,自己來拿啊!”
何子舟趁清兒發愣時,把撥浪鼓舉得高高的,看見清兒由喜變急的表情,大聲笑了出來。
“煩人!快給我!”
清兒舉起拳頭錘在何子舟的腰上,何子舟裝出很疼的樣子,繞著院子跑了起來:
“哈哈你打我!自己有本事就來拿啊!”
何子舟跨出門檻,清兒跟著追了出來,一頭撞進一個人的懷裡,她抬頭看清來人的臉,氣呼呼地轉過身來,伸手指著何子舟:“大哥!二哥他又欺負我!”
“呵呵,別鬧了,進來吃飯了!”
大哥依舊笑容如風,他抱起清兒,拍了拍何子舟的肩膀,清兒趁勢一把奪過撥浪鼓,對何子舟做了個鬼臉,歡快地在手中搖了起來,聲音叮咚靈脆,敲出許多閃爍的星星一顆一顆落在地上。
天色如墨,青磚鋪成的長街上積水如鏡,紅色的燈籠靜靜懸在家家戶戶門前,延伸到街道盡頭,何子舟獨自跨進精緻的院落,穿過長長的廂房,進到裡屋,內堂裝飾奢華,燭臺上的火光將屋子燻成暖色調的氛圍,父親正坐在桌子前小酌。
父親的頭髮烏黑油亮,雙頰在溫酒的作用下微微透紅,母親端著一大盤燒魚放在桌上,笑著招呼兄妹二人:
“快坐下吃飯了。”
大哥牽著清兒來到餐桌前坐下,笑呵呵地拿起筷子夾菜,何子舟站在門口也跟著笑了起來,胸腔湧動著溫暖明快的熱流,他也向餐桌走去。
他在門外走了好幾步,卻看見一家人與自己仍有一段距離,他這才恍然發覺自己仍在原地,何子舟心中不知明地開始發慌,甩開步子想要跑過去,可始終有股力量拖住他的身體,他站在冰涼昏暗的屋外,焦急地踮起腳看向屋內。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坐在餐桌前,大聲談笑著給對方夾菜,大哥與微醉的父親碰著手中的酒杯,清兒在給母親展示手中的撥浪鼓,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少了何子舟這個人。
“爹!娘!”
何子舟拼命地呼喊,二人聞所未聞,他又喊清兒與大哥,同樣沒有任何回應,可剛才明明還和清兒玩鬧,大哥剛才拍自己的肩膀,他明明看見桌子旁還多出一把椅子,這……到底發生什麼了?
母親忽然抬頭看向門口,溫柔地笑了起來,暗黃色的燭光照在她塗滿胭脂的臉上,看不見一絲皺紋,何子舟一下子呆住了,他已經忘了母親笑起來是什麼模樣,這一刻他的鼻子發酸,委屈地想要大哭:
“娘!”
母親輕輕開口:“張先生您來了,快請入座,給您留著位子呢!”
何子舟愣在原地,張先生背起手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內堂,從何子舟身旁擦肩,猛力地撞了一下他,何子舟跌坐在地上,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清兒看見張先生,興奮地蹦了起來,大哥禮貌地起身向張先生問好,父親醉醺醺地大笑,埋怨張先生遲到,母親則拿出空的酒杯為張先生斟酒,張先生全都笑著點頭接受。
好像張先生才是他們的家人……好像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時光,好像爹孃他們根本就沒有認識過自己,怎麼會……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