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敢再面對女兒。
聖上一定會治齊氏的罪。但只要女兒擔下了責任,殷承恪至多也只會被貶為庶人,而非死刑。
活著,活著便有機會。
只要殷承恪還留有一條命,她,乃至她背後的家族,便仍有機會!
“母妃……”殷玉嫻被禁軍擒住手臂,面上落下兩行淚。
“你當真要為了殷承恪,捨棄我?”
她聲音聽得齊御侍心碎。
“你當真要為了殷承恪這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捨棄你的親生女兒!”
“母妃……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再說一遍!謀害父皇的人究竟是誰!”
齊御侍轉過身,無視女兒的哭泣。
她態度決絕,越走越遠。
殷玉嫻陡然崩潰。
“我是什麼!我算什麼!被你棄掉的兩個女兒算的了什麼!你用來爭寵的工具嗎!我是人,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母妃!”
“你拋棄一個女兒還不夠,還要犧牲你的另一個為殷承恪承擔所有罪責嗎!”
無人回應她的質問。
“二十年前,你為了你的兒子,拋棄了姐姐,二十年後,你一次為了你的兒子,拋棄了我……”
恍惚間,她想起了那個夜晚,抬手直指皇兄,挑釁他皇子權威的少女。
小公主的話驟然在她腦海中響起。
殷玉嫻仰起臉,淚流滿面。
“難道只因我生為女兒身,便天生合該低他一等嗎!”
齊御侍腳步猛地一頓。
女兒這一聲泣血般的悲鳴,將她扭曲的心境撕裂得千瘡百孔。
殷玉嫻突然掙脫了禁軍的桎梏,不管不顧朝著太極殿奔去。
“攔住她!”殷承恪心底一驚。
相似的情形,於前世殷靈棲大婚那日,重複上演。
群像
夜空烏雲翻滾,雷聲轟鳴。
雪亮的閃電劈下,照亮宮牆間狹長的夾道。
“父皇!”
雷雨澆下,女子倉惶奔逃的身影在宮牆間時隱時現。
“父皇!兒臣不服,兒臣冤枉!”
宮殿外傳來女子悲愴的哭聲。
殷靈棲話音一頓,轉過身,循聲將目光投向遠方。
視野中,電閃雷鳴,夜雨瀟瀟,皇姐渾身被雨水澆透,裙角沾著泥濘,儘管如此,仍是拼盡一身力氣朝太極殿的方向奔逃。
玉安公主一向注重體面,從未有過這般狼狽的模樣。
殷靈棲看著雨中那道伶仃身影,微微晃了神。
她也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刻。
就在被稱為女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大婚之日。
哈,真是諷刺。
本該無憂無慮的女孩子,拋卻尊嚴,忍受委屈,只能不顧一切地拼命奔逃,試圖掙脫她們受人掣肘的宿命。
只不過,她比皇姐更慘一點。
皇姐是母憑子貴規則下的犧牲品,是萬千例悲劇的縮影。
而殷靈棲就是悲劇本身,是權力爭鬥的墊腳石,是遊離於規則之外的離經叛道者。
男人們會覬覦她的容貌、覬覦她的身份、覬覦她作為一個交易品能換得的利益,所以她理應聽話、乖巧,理應做一頭溫順的羊羔予取予奪,任人宰割,履行好她作為一個交易品的職責。
也正因如此,當她毅然踏出逃婚那一步,便註定了必死的結局。
規則使然,未被父權夫權馴服的異類,必須被強制剷除、殺死。
可殷靈棲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有自己的心跳,有自己的呼吸。
怕疼,也會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