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變幻的蕭雲錚忽然發話了,一出聲,便將風向輕飄飄地轉移至齊聿白處。
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聚焦於面無血色的承恩侯府長公子身上。
天策帝面色凝重:“聿白,光祿寺卿告假,如今一方重任皆落於你一人肩上,你年紀輕輕,事務再忙也應當愛惜身體。
你與昭懿的婚事,朕本打算命人著手籌備,可朕考慮你如今的身體,只怕是不宜操勞過度,既如此,便暫且擱置一段時間罷,待你身體好些了,再從長計議。”
擱置?說得好聽,這一旦放下,便要擱置多久?
從長計議,長又有多長?
承恩侯神色逐漸僵硬,眼角隱隱抽搐,想擠出一個笑體面地說“謝陛下體恤”,卻又無論如何擠不出來。
無數雙眼睛緊盯著承恩侯一門的一舉一動,家主露了怯,總得有人代他站出來接下皇帝的旨意。
齊聿白強忍住胸腔裡的疼痛,上前一步擋在父親身前,躬身行禮道:“臣,謝過陛下。”
“單記著答謝父皇,別忘了本宮呀,”殷靈棲打量著他慘白的面色,不緊不慢繼續添了把火:“本宮要的那個侍衛,記得送來哦。”
齊聿白一雙手掩於袖中,顫抖得厲害。
眾目睽睽之下,當著皇帝、同黨、異黨那麼多人的眼,同他定下婚約的未婚妻,他打心底根本瞧不上的公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蒙受奇恥大辱。
這不僅是為夫者所不能忍受的恥辱,更是身為男子、身為齊氏未來的家主所遠遠不應忍受的恥辱。
齊聿白閉上眼,只覺自己的每一寸尊嚴都在被殷靈棲敲碎了踐踏。
她根本配不上他,卻一再能夠成功地折辱他。
喉結劇烈滾動著,齊聿白喉嚨間衝上一股腥甜,很快湧上舌尖。
“不可御前失儀……不可御前失儀……”
他暗暗告誡自己,幾欲咬碎了一口牙,極盡隱忍方才能夠將血沫嚥下。
可一道輕佻懶散的聲音再度給了他沉重一擊。
汝陽王殷珩素來心直口快,今日恰也在場湊熱鬧看個樂子,便笑道:“不錯,不錯,本王看長公子很是賢惠,還未成婚便開始為公主培養妙人供以尋樂消遣,哈哈哈,長公子有度量!甚好!甚好!”
昭懿公主明面上只是要個侍衛,看破不戳破,在場之人還是要給承恩侯府留些臉面的,大家揣著明白裝糊塗便是。
可如今汝陽王直言不諱捅破了這一層窗紙,這便是將承恩侯府的尊嚴明目張膽架在火上烤!
這場鬧劇散場後,自承恩侯身側經過的朝臣總會若有若無拿目光瞟過來,難掩譏笑聲。
這哪是取了個公主?這是迎進來一尊祖宗!
承恩侯頭一回對這門強行求得的婚約生出悔意。他憋著氣憤憤望了一眼長子,恨鐵不成鋼。
“齊氏一門竟有夫綱不振者,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齊聿白已極力忍至強弩之末,被父親言語一激,徹底崩斷最後一絲堅忍。
鮮血驀地自喉嚨湧出,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九重高階之上,殷靈棲倚著廊間立柱,淡淡瞥了眼遠處亂糟糟的那一群人。
“梅開二度。”她評價道。
“未婚夫被氣得一日嘔血兩回,公主還有閒心站在這兒看風景?”蕭雲錚站在她身後,眉峰微微挑起。
“不然呢?本宮不出來看風景,便只能再去氣他嘔一回血了,本宮倒是有這份心意,承恩侯府卻未必敢再收了。”殷靈棲很有自知之明。
蕭雲錚無聲一笑:“公主倒是坦率。”
“那是自然,本宮一向單純。”殷靈棲憑欄遠眺,下頜輕輕枕在交疊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