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梅意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夫可沒冤枉這丫頭。她在別處是否懂規矩,老夫不曾親眼所見,不敢妄言,可在你這主人面前,這幾日老夫倒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嘿嘿,說她不懂規矩還是往輕裡說,她在你面前簡直就是主僕不分,根本就不懂什麼上下尊卑……”
聽到此處,方破陣、小禾兩人心頭同時一震,均覺這胡人所說確乎不假,正好道出了他兩人相處時的實情。一個暗忖:“姆媽自打我十歲那年上,便著小禾來服侍我,她乖巧伶俐,若是要守那些個俗禮俗套,怎還能侍候得我周到?那豈不生分啦!”一個則想:“霍公公說的確是實情,我還真從沒當少爺是主人,他也從不拿我當下人看待。往日在府中,老爺家規極嚴,我還時時刻刻在意自己的舉止,不斷告誡自己要守規矩,不能犯錯,可這幾日也不知為什麼?我在少爺面前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就說剛才吧……”
霍梅意並未住口,還在往下說,正好說出了小禾的心思。只聽他接著說道:“遠的咱們姑且不論,單說此時此地。方破陣,老夫見你剛上船時的神色,便料到你有話同我說,想必是要求我設法替你往家中報個信。你不必著急,這事好辦,老夫即刻替你辦妥。這話本該是你要說的,可方才你剛想開口,這丫頭便沒上沒下搶先說了出來。你說,普天之下,可有像她這樣不讓主人開口說話的婢女?”
方破陣見他應允報訊一事,火氣當即消了一大半,心想方才小禾打斷自己的話頭,若按尊卑禮法而論真是大大不該,普天之下,也還真找不出幾位敢搶主子話頭的丫頭來。可見霍梅意對小禾的責難並非無的放矢,只不過自己這主人,卻不怎麼在意被侍兒搶去話頭。他知道這胡人脾氣大,也不敢問霍梅意有什麼法子,更不敢催促他即刻著手辦理。
小禾原本就在暗自反省,這時暗想:“今番被這波斯惡人逮著了狐狸尾巴,那我還有什麼話可說……”越想越覺得這波斯胡人可惡,竟當著少爺面指責自己不懂規矩,那不明擺著要使自己難堪嘛,真是豈有此理!見少爺站在自己對面,正向自己望來,眼光一觸,登時羞愧得滿臉通紅,垂下頭去。過了一會,這才重又抬頭,向方破陣郝然一笑,跟著眨眨眼,似乎在問:“我這般不懂規矩,你這主人臉上須不好看,你不惱我吧?”方破陣似已明白她的心意,微微搖頭。
小禾一見之下,登時喜形於色,又興高采烈起來。她見霍梅意說完這番話後便不再吭聲,方破陣也是默默無語,心想三人這麼面對面的傻站著,各自都不發一言,大眼瞪小眼的,那可有多難受,於是俯身撿起甲板上的布帛,抱在胸前,說道:“霍公公,咱們少爺從小就不大愛說話,方才我是替他向你老人家懇求來著,你卻指責人家不懂規矩,數落了人家一頓,想想真教人不值!少爺,你說是吧?”
方破陣“嗯”的一聲,心中卻想:“小禾見我不怪她,便又飛揚驕縱起來,真是沒治了!”內心隱隱覺得,這丫頭今後在自己面前定會變本加利,定會越來越放肆。
霍梅意微微一笑,似乎早料到小禾必定有此一說:“老夫早知你這丫頭精靈古怪,不會輕易認輸,定會想方設法替自己辯解一通,要不然你也就不是小禾了。”曬道:“就你嘴硬,偏有這許多託詞飾言。”頓了一頓,似是突然間想起一事,又道:“不過,你這話也有些道理,方破陣這小子確是不太愛說話。這些日子來,總是老夫與你這丫頭嘻嘻哈哈、爭爭吵吵,他卻傻里傻氣地站在一旁,聽得多,說得少。這是什麼道理?小禾,你倒與我分說分說。你們兩個小鬼頭一般的古里古怪,好些地方都叫老夫琢磨不透。”
小禾望了望方破陣,抿嘴一笑,正要開口,忽覺船身一震,她吃了一驚,環顧道:“怎麼了?”
霍梅意道:“開船了。”揮手招過一名正在收拾纜繩的排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