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衫不免又一番落淚。
第二卷:雲重風滿樓 風波惡(三)
天朔八年,十月二十,長安,風大起,殘葉浮空。
兩輛青帷小車停在相府門口。車粗簡,馬卻是極是神駿,黑鬃烏蹄,膘肥體壯。幾個零散下人正在搬執行李,陳舊的棕木箱子在灰濛濛的天地中緩慢移動著,更添蕭殺。
我站在府口的漢玉高階上,倚著冰冷威武石獅,斜眼俯覽著這一切。
一抹蒼白笑意漫上我的臉,昔日全傾朝野的丞相離京,全長安竟無一人相送,人間冷暖官場炎涼怕就是如此了。
洛謙倒是清爽,脫下繁複官袍,換上一身簡逸白衫,反更顯風流。
人極少,很快便啟程了。
兩輛車,洛謙與洛文,我與流蘇,各佔了一輛。每輛車配上兩名車把式。
一行八人就在冷淡中駛出了崇武門,遠離長安。
迢迢西行,卻也安靜,各地方官員好像通氣一般都不識得前任丞相,月餘之久,竟無一人前來拜訪。
進入西北,城鎮漸少,處處荒涼。
一日正午,我們在官道旁的一家小茶館打尖。
可能是道上客人少,店小二很是無聊地趴在櫃檯,數著小碟中的花生米。
洛文上前詢問道:“小二哥,打聽件事,從這裡到關山城還需要多少時辰?”
店小二麻利地倒起茶水來:“依客官的腳程,估計最快也要第二天清早才能到關山城。”
洛文掏出一些碎銀,塞到店小二手中:“可有什麼近路嗎?最好今晚就能抵達,我家夫人熬不得夜。”
店小二樂呵呵地將銀子揣入懷裡,伸手指著前方岔道:“倒是有一條小路,從岔口向右拐,可以在半夜趕到關山城。只是最近這路上不安寧,有個山大王攔路搶劫,還殺了好幾個人呢!我勸客官們一句,還是走官道安全些。”
“不對。”洛謙眯眼眺望西北,沉聲打斷店小二:“今晚官道可要比小路兇險千萬倍。”
店小二忙搖頭:“客官,你聽錯了,是小路上出了強盜。”
洛謙從容淡笑,扔出一錠銀子:“你又錯了,強盜只劫錢財從不殺人,所以並不可怕。”
店小二忙亂地接住銀子,隨即哀嘆,目露同情之色:“怪人!”然後轉身,對洛文私語道:“你家老爺是不是腦子摔壞了啊!”說罷又連連搖頭離去。
洛文黑臉更黑,但依舊恭敬,道:“爺,今晚要準備些什麼?”
洛謙燙上一壺清酒,自斟半杯,微抿小口,爾後目光似醉漫離,瞧著洛文,雅笑道:“洛文,仍不明白嗎?”
洛文頭垂得更低:“小人愚昧,還是無法參透其中原委。”
“在去朔方的路上,如果是你會選哪裡下手?”
“關山礙,是從關山城通向西北諸關的唯一通道。羊腸小道,兩旁高丈懸崖,為伏擊的最佳地點。”
“是啊!世人都這般認為。洛文,你有幾分把握闖過關山礙?”
“爺,倘若準備充足,小人有九層把握可過關山礙。”
“怕是十足的信心吧!所以如果是我就會選擇今晚下手。人人都認定是關山礙,那在抵到關山城的前天,精神肯定是最為放鬆的,因為大戰還在後面。”
“他料定我素來謹慎,聽聞小路有強盜,必會走官道,所以今晚官道兇險重重。洛文,記住,攻其不備才是上策啊!”洛謙持杯之手突然鬆開,粗瓷酒杯落在桌上,杯卻未碎,只是順著桌沿緩緩滾動,潑了一桌的酒。
頓時,酒香溢屋。
洛謙像是被酒燻醉,雙眼朦朧,遊離點點,聲音卻是清澈無比:“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終不過,假亦真來實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