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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頁

崔酒離了玉京之後,訊息漸無。馮懷素始終放不下他。

第一年,馮懷素撐著竹傘,在博陵的雨季中等了一月。

第二年,馮懷素寄情尺素,每封信讀著俱是情真意切。

第三年,馮懷素省吃儉用,盡其所能地搜羅佳釀名酒。

第四年,馮懷素熱情漸消,只偶爾託人帶些精巧禮物。

第五年,馮懷素音信飄零,聽人說是已娶了一房妾室。

第六年,馮懷素舊事已忘,愛恨終究是消磨了個乾淨。

第七年,馮懷素大病一場,遣散了姬妾,自此半官半隱,再不理聲色犬馬。

第十年,有人敲開了遜園的府門,送來了崔昭靈的死訊。他沒有給他留書,只聽說臨終絕筆是一句極其單薄的「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馮懷素沒有哭。第二年又重歸風流,通宵達旦,宴飲不絕。

又三年,一日宴飲後,馮懷素在遜園的花間閣醉死過去,死時正伏在桌上一卷未默完的《藥師經》上,筆尖舌血未乾。冰壺清瑩,總有一日,是要化的。便如情愛,情深情淺,愛濃愛淡,從不長久。

馮懷素醒來時,袁夢杳正在他榻邊,見他醒來連忙喚了大夫進來。馮懷素似乎有些回不過神來,他拂開大夫,叫一旁侍候的僕人倒了一杯水給他,他緩緩地飲了,問道:「今日是什麼日子?」

「三月十六,你睡了足足三日。」袁夢杳道:「陛下已經將使臣扣了,若不是大夫查不出你有什麼不對勁的,這會兒他腦袋估計已經搬家了。」

原來只是一場夢啊……馮懷素又覺得慶幸:還好只是一場夢。

「我只是喝醉了罷了,百夷送來的,是壇好酒……」馮懷素喝了點粥,身上有了些力氣,穿戴整齊道:「我要進宮面聖。」

馮懷素辭官了。這是誰也沒料到的事情。

辜渙不解,他原本以為馮懷素會是留在他身邊最長久的一個人,卻沒想到他是最先離開的。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際,辜渙不想放人,威脅也威脅了,軟話也說盡了,馮懷素下定決心要走。到了最後,不得不放下皇帝的身份,將事情問個清楚明白。

馮懷素將樁樁件件全都說了。辜渙既心驚於他的隱瞞和自己的遲鈍,又為他的兒女情長覺得好笑。

「懷素,為了六年的歡情,放棄你寒窗苦讀、殫精竭慮得來的一切,真的值得嗎?」辜渙近乎語重心長了起來:「懷素方才醒轉,許是還不甚清醒,不若再回去想想?」

馮遜沒有回去。他哭了,哭得極其悽慘。

辜渙呆住了。他與懷素、夢杳、含章四個人是一起從小一起長大的,他與懷素認識最早,這是他第一次見馮懷素哭。據說,上一次他哭時,是他祖父馮真寄逝世之時。他只有六歲,站在靈前,脊背挺得很直,哭得極其隱忍。這一次他幾乎是號啕痛哭,彷彿終於承受不住過載的痛苦。

辜渙心軟了,終究是破格準了。他們四個人,如今只剩夢杳一個陪著他了,終究是世事難料。

馮懷素離京那日,辜渙沒法去送,站在皇城上什麼也看不清,只覺得涼。他還記得當年也是在這裡送左含章和崔昭靈出使百夷,不料再見昭靈已是六年之後。至於含章,是他親自下得聖旨,命他無詔不得回京,如今南疆還不穩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下一面,若是戰事起了,或許永遠也見不著了。

辜渙的確有一副溫柔心腸,但他也是一位帝王,某種程度上,他是一位比高祖更出色的帝王,他仁善,卻又無情。

辜渙沉默了很久,他拍了拍身旁朱漪的手,道:「我們回吧,也當送了他一程,心意到了。」

玉京煙霧朦朧的三月天裡,誰都知道沒有誰能一直陪著誰,走這一程,送這一程,已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