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弔唁的人並不多,零零星星幾位好友同僚也是打個照面就走了。官場上向來有「太太死了壓斷路,老爺死了無人抬」之說,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顧希言和韓沐在靈前行過禮後,便去正房拜訪張侍郎的夫人方氏。她想是剛剛痛哭過一場,眼圈還紅著,但表面還算鎮定。顧希言照例勸了她幾句節哀順變的話。
方夫人嘆了口氣道:「兩位老爺是來問話的吧。拙夫猝然離世,喪儀也準備的不周全,倒叫二位看笑話了。想拙夫當初在世時,世人何等趨炎奉承,如今屍骨未寒,便已是如此冷落光景,世態炎涼一致於此。」
方夫人口中的牢騷之意甚濃,韓沐並不接話,輕咳一聲問道:「倉促之間準備成這樣已是很不錯了。我們這次來,確實有事要請教夫人。夫人何以認定張侍郎是為人所害?」
方夫人的語氣中便帶了幾分淒楚:「不瞞二位老爺。拙夫的身體一向康健,雖然向有咳喘之疾,但自從致仕回金陵後,一貫注重保養,每天晨起都要打一段八段錦祛病健身,一飲一饌皆極小心,怎麼會突然暴亡?」
韓沐皺眉道:「這也很難說,咳喘之人突然暴亡,這也是有的。」
方夫人向一旁侍立的下人使了個眼色,他們便無聲退了下去。她的情緒有些激動,壓低了聲音道:「若單是如此,可能是妾多慮了。可妾還留意到,老爺去世前那段日子著實有些古怪,他本不是貪杯之人,那段日子卻經常酗酒,喝了酒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裡,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時還會責罵下人出氣。當時我也沒多想,以為他只是一時心情不好,可出事之後總覺得蹊蹺。」
顧希言沉聲問:「張侍郎有沒有告訴夫人,是為什麼事煩心?」
「沒有。」方夫人有些悵然:「拙夫原是極信任妾的,有什麼事也不瞞著,可臨去世那段日子,他卻沒怎麼找過我。」
顧希言隨即又問:「張侍郎生前可有什麼仇人?」
方夫人連忙否認:「拙夫生前一向與人為善,致仕回金陵後,更是悠遊林下不問官場之事,妾實在不知他能和什麼人結仇。」
問話至此,已經進入了死衚衕,顧希言和韓沐對視一眼,便起身告辭。
方夫人倒是很熱情,挽留道:「舍下已經備好晚飯,若二位不嫌寒酸,便在舍下用了晚飯再走吧。」
顧希言辭道:「府衙還有公務,便不在此叨擾了。」
方夫人繼續挽留:「拙夫的事情,全憑二位老爺做主。不過是些家常便飯,二位用過飯後再去忙公務,倒也便宜。」
顧希言本想再辭,內心忽然一動,拱手道:「承夫人盛情,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張府的管家這時出面道:「花廳地方軒闊,二位老爺請去那裡用餐吧。」
張府佔地不小,管家領著顧希言和韓沐穿過幾重院落,沿著抄手遊廊到了花廳,晚飯已經擺好了。
韓沐發現,方夫人口中所說的家常便飯也十分豐盛,燒鴨、煨海參、醬燒甲魚、苔菜蝦仁,鱔絲羹、並一大碗熱騰騰的香稻粳米飯列滿食案。
韓沐出身伯府,也是經過見過的,此時亦忍不住感慨:金陵人皆傳張允中舉止豪奢,如今看來果不其然,縱使他去世了,家中的架子一時也還不倒。
食案上最引人矚目的是那道煨海參。用一尺長的邢窯白瓷盤裝呈,個頭很大,且個個油亮晶瑩。參刺如乳突,渾圓肥壯,色澤誘人,即使先不下箸,觀其形色,便已是相當誘人了。
海參本是無味之物,要用雞、肉濃湯來煨制,看來張府的廚子很懂得做海參。
韓沐從早忙到現在,早已是飢腸轆轆,忙夾了一筷海參品嘗,酥而糯,軟而脆,且做得非常入味,從入口至嚼爛,味道渾然一體,毫無汁濃而參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