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瓊英上穿雅青緞子襖兒,下著月白熟絹裙子,淺藍玄羅高底鞋,頭上只家常挽著一窩絲杭州攢,雲鬢堆鴨,恍若輕煙密霧,越發襯得面色瑩白,眉目如畫,如美玉一般散發出隱隱光華。
昔日的少女已經長成,風采更勝當年。
此時現場出奇的安靜,良久的沉默。
一旁的黑衣士人似是覺到情形尷尬,咳嗦一聲正要說話,卻見沈瓊英上前深深道了萬福:「妾身沈瓊英,謝過閣下搭救之恩。」
顧希言並不答話,凝視沈瓊英良久,方淡淡道:「沈小姐大可不必。我只是不能見死不救。」
十年前,自己與顧希言不辭而別,又拒絕了他的求親,他一定傷透了心吧。儘管沈瓊英已經預想過無數次二人久別重逢的情形,預想過顧希言會深怨自己,從此形同陌路。但這一刻真正來臨,心底還是會痛。
一旁的黑衣士人覺得這氣氛有些詭異。以自己對顧希言的瞭解,他雖然為人刻板清冷,但待陌生人也算彬彬有禮,似這樣讓人下不來臺,未免做得太過。況且對方還是青年貌美的女子。
黑衣士人清清嗓子道:「不必客氣,我們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沈小姐也是要去金陵嗎?」
沈瓊英刻意不去看顧希言,點頭道:「正是。妾是金陵人,這次是去杭州買茶,幸得二位搭救,否則就人財兩失了。」
青年女子孤身去杭州買茶,這可真是稀罕事,黑衣士人十分好奇:「沈小姐難到是茶莊的掌櫃?」
沈瓊英笑了:「閣下猜得八九不離十,妾在金陵經營醉仙樓。」
醉仙樓位於金陵聚寶門東,是□□年間官府統一督建的八大樓之一。經過幾代更迭,八大樓現已交由私人經營,而醉仙樓便是八大樓中最華麗最有人氣的酒樓。它三層相高,四樓相向,高基重簷,棟宇宏敞,是國朝仕宦豪族、文人騷客宴飲所在,等閒之人根本訂不上位置。
黑衣士人十分驚喜:「原來沈小姐就是傳說中醉仙樓的那位女掌櫃呀,幸會幸會。在下韓沐,現任應天府治中,此次正是要去走馬上任。我們在這裡遇見也算有緣,以後免不了要去醉仙樓叨擾的。」
韓沐天生有和人自來熟的本領,不出片刻,便與沈瓊英聊得火熱,還定下了去醉仙樓的時間,正要一鼓作氣爭取價格優惠,一旁一直不出聲的顧希言開口淡淡道:「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有事情要忙,沈小姐的艙房在後面,請回吧。」
「哎,別呀。我們在船上也無事可做。」韓沐深怪顧希言不識趣:「沈小姐,醉仙樓的酒蒸刀魚味道真是絕了,家裡的廚子仿作了幾次,味道總是不大對,能稍稍透漏一下,有什麼秘訣嗎?」
「季安。」顧希言淡淡看了韓沐一眼:「我給你的那冊卷宗,你看完了沒有?」
因背著燈光,沈瓊英看不清顧希言的神色,遲疑片刻,終是心一橫道:「原不敢繼續叨擾,只是閣下這次出手相救,妾無以為報,特備下少許銀兩,還請笑納。」
說完,便向一旁的春蘭使了個眼色,春蘭很識相地開啟包裹,拿出幾錠白花花的銀子。
韓沐離得近,發現顧希言的臉色霎時變了,片刻又恢復了一貫的淡漠,沉聲道:「我即將出任應天府丞,沈小姐這麼做,是要迫不及待地行賄官府嗎?」
沈瓊英這些年有在留意顧希言的訊息,他十年前高中探花,卻因得罪了權貴,不能出任館閣之職,一直在偏遠郡縣沉浮。金陵乃國朝留都,規制一如順天府,這次顧希言右遷出任應天府丞,也算是否極泰來。
沈瓊英被顧希言頂了回去,面上卻並無不悅之色,隨即道:「這是妾思慮不周了,但此次蒙閣下救助,若不表達謝意,便是失禮。妾這次出行匆忙,沒來及帶別的東西,只隨身帶了幾包自己做的風消餅,原也不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