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嵐因猜測近半月以來,晏欺必是藏在此處安穩度過的。如是一想,心裡倒無端鬆了一口氣,腳上便也愈發沒了規矩,正要跨過門檻往裡直邁,方一曲腿,膝蓋卻被人實實抵住。
薛嵐因微一抬頭,晏欺一雙含怒的鳳目正巧映入他眼底深處,刀子一般沉冷,偏又不似往昔那般涼薄。
「……師父?」
話音未落,迎面便是一記耳光。和著天外數縷尖銳的風鳴,啪的一聲悶響,頃刻在他側頰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
薛嵐因眼眶一下就紅了。可他一低頭下去,發現晏欺眼尾竟也是通紅的,毫無血色的一張臉,此刻在不可遏制地微微戰慄著,不知究竟是憤怒,亦或是更加無法言說的悲慟。
晏欺面色沉冷,尤是低聲問道:「知道我為什麼打你麼?」
薛嵐因搖了搖頭。
「我曾教過你,很多次。」晏欺一字字道,「劍握在手,並不是用來指向自己。」
薛嵐因眸色一動:「我……」
「那日與聞翩鴻對戰,你用涯泠劍……給自己放血。」晏欺揚起一手,正點在他胸口偏左的心窩要害處。那力道用得極大,似要將人生生撕裂貫穿,「……我之前,明明叮囑過你無數次。」
「薛嵐因……武器拿在手上,需是對準敵人。」晏欺凝神望著他,連帶聲音都有些沙啞。他垂下眼睫,還想再說些什麼,忽又說不下去了,轉而虛虛掩過嘴唇,止不住地輕聲咳嗽。
薛嵐因心下一緊,急著上去將他穩穩扶住:「師父!師父快別說了,我們先進屋……進屋歇著,你……」
「放手!」
晏欺倏而將他甩開,蒼白的雙頰因著慍怒染上一絲病態的暈紅:「你……你到現在……都還不肯好好養傷!」
薛嵐因驀地有些頓住。
「你知不知道,你背後那道刀傷,嚴重到了什麼程度?」晏欺擰眉道,「易上閒救你回來,給你最好的療傷結界,甚至有意設下防止活血狂暴的鐵鎖,你——居然就……」
說到一半,他倏地停了下來,匆匆低頭捂緊了嘴唇,開始沒了命一樣地劇烈咳嗽。
薛嵐因霎時醒神,忙是面帶焦灼地道:「好了師父!先別說了……咱們進屋去,好不好?」
言罷,已是顧自攬上晏欺的胳膊,攙著他一步一步跨過門檻,小心翼翼直往房間裡帶。
不得不說,易上閒這師兄當的,表面雖是涼薄無情,實際卻是處處留心。
長行居內四散遍佈的各式結界,多年以來,皆是由他一己之力親手維持。其間緊緊貼繞圍護於眼前這間小屋內外的,是實打實灌滿了一層厚實牢固的人為氣場。
晏欺曾經說過,他與易上閒二人內功相互搏斥,無法通融。故而長行居內設的所有結界,無一不是在強行催散晏欺的修為,迫使他廢棄一身逆命的禁術根骨——
但從另一角度來看,褪除遣魂咒所帶來的巨大禁錮,對晏欺來說,又不失為一種延續性命的極端方式。
薛嵐因扶著晏欺進屋坐下,卻見他仍在剋制不住地低聲咳嗽,似是一下壓抑得太狠了,彼時恨不能將心肺都一併咳出來。
「……你沒事罷?」薛嵐因伸手輕輕撫著他的後心,順勢揭過一床褥子蓋在他腿上,細細碾平,繼而又道,「長行居中陰氣甚重,你莫不是……著了風寒?」
晏欺已然咳得雙頰微紅,卻不忘睜大雙眼瞪他。纖長的一根指節抬了起來,顫巍巍直指向門口,道:「你……滾!滾回去!……快滾回去!」
薛嵐因眼睛紅紅的,偏是不肯挪開半步。正瞅著他便跪了下來,直愣愣跪在晏欺腳邊,握上他另一隻手道:「師父打我吧,我……我只想在這裡陪陪你,哪兒都不去。」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