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爾矜瞳眸劇震,嘶啞的喉嚨內闖出一聲接過一聲近乎嗚咽的悲鳴。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緊接著就是第四刀,第五刀,落如群山倒塌一般,當即將他五臟六腑鑿得粉碎,他抬起手來,血流肉爛的五指伸出去,試圖抓住一些什麼東西,但那石刀掄得飛快,刃口正對準拇指末端那枚微有閃爍的鎏金方戒,金屬碎裂的聲音夾雜著指骨截斷的雜響,在他耳邊一陣蓋過一陣,好似成千上萬的鬼魅在張口咆哮——
「薛爾矜,你難道真的以為,這多年來你在洗心谷底收到的每一封書信,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嗎?」
「起初是的。你哥人沒死透,除了求饒,便只能趴在籠子裡顫巍巍地寫著字。」男人抬起腳跟,毫不猶豫踏上薛爾矜已然四分五裂的面門,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繼而一字字道,「……後來你在洗心谷底每日每夜求著盼著的一封封書信,都是我替他寫的。」
「你哥早在你入洗心谷安置沒多久的時候,就死了。」
「死了。」
「……都是報應。」
「四年前,你們兩個賤/奴怎般害的我,到如今,便讓你們盡數拿性命來償還!」
「愚蠢!可笑!活該!」
愚蠢——
可笑——
活該——
薛嵐因倏然睜大雙眼。
那柄通體幽綠的龐重石刀自頭頂沉沉下墜的一剎那間,十六年前所有灰飛煙滅的模糊記憶,即刻在那黝黑孤冷的瞳底重疊拼合於一處,駭得如同畫面再現一般耀目清晰。
聞翩鴻那張五官眉眼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面龐,此時此刻,在他眼底無限拉伸,扭曲,最終染得殷紅一片,無休無止炙烤著他內心深處隱匿已久的憎惡與悲慟。
那是他埋藏了整整十六年的刺骨錐心之痛。
當年的聞翩鴻,亦是手握著那柄極盡兇惡的厲鬼刀,霎時將他整個人一併拆分肢解,挫骨揚灰。
他每落一刀,便會在薛嵐因耳邊複述他當年對兄長所施用的暴行。
那絕望與撕裂交相融合的巨大痛楚,在破開遣魂咒所帶來的封鎖壓制之後,颶風似的侵/襲了薛嵐因四肢百骸每一處不為人知的死角。
他痛得渾身痙攣,十六年前的記憶像是一柄垂直沒入心口的刀子,刺得他醒不過來,偏又像是醒得太過於透徹,以至於再次醒過心神的時候,除了背後鮮血淋漓的創口不斷發出駭人的灼痛,還有從頭到腳接近於窒息的分裂觸感。
他努力將眼皮撐得很開很開,首先望見的,是面前晏欺一張蒼白無措的面孔。隨後那面孔像是夢一樣震得碎了,轉而幻化成他當日離開洗心谷時愈走愈遠的雪色背影。
薛嵐因眼角沁得通紅,登時無法剋制地沖他嘶聲喊道:「——師父!」
「師父別走,別走!!」
「……我在,我沒走!」晏欺哆嗦著,伸手將他托住,冰冷的掌心蓋在他血流不止的後背上,很快被那腐蝕性極為強悍的活血灼至潰爛。他抱著薛嵐因,像是抱著一座隨時瀕臨倒塌的山嶽,可他壓根使不上半點力氣,只能憑藉身體的力量將人勉強支撐著,攬在懷裡,試圖替他止住後背狂湧的鮮血。
然而厲鬼刀帶來的創面實在太大了,晏欺這會子修為虧空,沒有辦法依靠術法為薛嵐因進行短暫的修復。彼時單手扶他起身,想要借力將身形虛虛立得穩實,倏忽頭頂一陣凌厲刀風譁然而起,遮天蔽日的巨大陰影頃刻漫沒了上方大半的視線,晏欺閃身欲躲,偏它力道簡直蠻橫無理,幾乎是擦過二人頭頂要害處生猛下墜,只需落得準狠一擊,即可將頭骨連同脊椎一併震得粉碎。
晏欺隻身抱著薛嵐因連退數尺之餘,涯泠劍讓他順勢揀了起來,緊緊攥握在手心裡,繼而鏗鏘一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