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已經有了要躲到角落裡的衝動,然而只是剛一抬腳,腕上卻是驀地一緊,將她硬生生拉了回去。
“去哪兒?”弗溯朝下勾了勾墨鏡,鄙夷的目光自鏡片上方擦過,落在舒茺已經有些僵硬的面上。
“我,去,去一下洗手間……”
又有幾道“莫測”的視線飄來,舒茺愈發變得心慌起來,彷彿自己已經做了什麼丟人的事而被抓包一般,結巴的毛病更加嚴重了。
要馬上離開!
舒茺一咬牙,手腕一個巧勁就掙脫了弗溯要朝人少的地方鑽。
然而下一刻,弗溯就像拎小雞似的,又將她給拎了回去,挑眉冷笑,“SAD要想治好,就不能迴避,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嘲諷到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口吻。
“……”舒茺急得臉都紅了,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又偏偏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見那白皙的面頰上驟然染上一層嫣紅,儘管是窘迫的顏色,但卻依舊讓整張臉變得生動起來。
弗溯半眯起眼,只覺得心情竟莫名的有些舒暢,似乎是來自惡作劇的趣味,但又似乎是些別的什麼。
心情一好,弗三歲就想要像平日那樣抬手揉一揉那手感非常好的捲髮,然而……
當意識到從前那亂糟糟的捲髮已經被打理的很有藝術感,儘管頑劣成性,但弗三歲還是硬生生將手停在了空中,尷尬的拍了拍舒茺僵硬的肩膀,“SAD不是絕症,阿喀琉斯之踵都是藉口。”
頓了頓,他突然換了一種語調繼續說道,“SAD的擴充套件和持續是由於症狀的反覆出現使焦慮情緒條件化,迴避行為不僅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會阻礙這種條件化的消退。這些,你不是應該背的很熟嗎?”
……這麼慈祥而語重心長的語氣,這種硬邦邦背詞條的口吻,聽著怎麼這麼耳熟?
弗溯這廝在學自己說話!而且背的還是百科全書中對於“SAD”的解釋!
她怎麼會不熟?
SAD還有一個名字,叫懦弱。
浩瀚辭海中,有些能讓你看見世界,有些……卻能讓你看見自己。
但有時候,舒茺也不明白。究竟是她遇見了SAD,還是SAD的標籤捆綁了自己。
那些症狀,病因,以及治療方式,她看了無數遍。
的確,就像弗溯說的,想要根治SAD的唯一方式,就是……走出去。
說到底,無論是防備型還是受挫型,SAD都是因為對世界有了錯誤的構念,才會產生恐懼和焦慮。而一味迴避,只會讓這種構念不斷強化。只有正面迎上,才有可能糾正這種錯誤的構念,才有恢復正常的機會。
但是,舒茺始終做不到。
糾結中,她下意識抬手,想像平常一樣扶扶眼鏡來掩飾自己的無措……
“摸什麼摸?眼鏡早沒了。”冷冷的提醒,“好不容易給你蛻了層殼,結果還是本性難移。”
舒茺愣了愣。
是啊,她的眼鏡沒了。
她的長髮也沒了。
剛剛車窗中映著的那個人彷彿已經有了嶄新的外觀,那麼千瘡百孔的內芯呢,有沒有……擺脫過去的束縛,從原點起步的勇氣?
曹辛已經顛顛的遠離了兩位SAD患者,自己跑去和對面攤子上的小姑娘搭訕了。
而弗溯和舒茺兩人大眼瞪小眼,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對峙,直到……
“咔嚓——”
不知是哪個小姑娘想偷拍一下站在那兒動不動的兩人,結果閃光燈忘了關,一道亮光“咻”地在弗溯墨鏡滑落的眼前劃過……
舒茺只感到自己腕上的手掌一緊,方才還振振有詞、滿臉嘲諷的男人瞬間繃緊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