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了,孤王方才既然沒有叫人把你倆拖下去,現在也不會突然拿你們怎麼樣。二位只管抬起頭來,讓孤王看看,孤王麾下的能吏到底是什麼模樣。”
安王的聲音裡好像有了些許笑意,這讓張文策和錢縣令心頭又放鬆不少。
之前張文策一直不敢正視安王,去觀察對方是何等英姿,現在依照安王的吩咐抬起頭,他終於能夠看到那位能夠真正主宰他命運的存在,究竟是怎樣的丰神俊朗。
三尺高臺上——發自內心的說,三尺並不算高——擺放著一張比普通書案還大上一號的黑漆案桌,上面堆放著兩壘文冊,案桌後的人上身雄闊,但並不顯得臃腫,跟張文策想象中那種虎背熊腰的形象差了一截。
首先入目的是玄色王袍,王袍上紋著的一對麒麟張牙舞爪,兩雙眼睛栩栩如生,格外攝人心魄,讓人看了就不禁生出畏懼之心。那上身斜坐著,右手手肘靠著扶背,姿態顯得有些不羈、輕鬆、閒適。
隨著視線上移,張文策終於第一次看到了安王的面容。他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不由自主摒住呼吸。那是一張剛毅的臉龐,眉宇軒昂,雙目深邃,如藏雷電,給人一種飽含智慧而又具備雷霆之威的衝擊感。
乍一接觸那雙眼眸,張文策沒有控制住自己,禁不住肩膀一抖。
王者沒有固定的臉,美醜都不影響成就大業,但若說王者有一雙別樣的眼,張文策一定能夠篤定,那就是眼前這樣的眼睛!
張文策有剎那的失神、失禮,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
張文策感到安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安王用一種淡淡的、掌控萬事的口吻,不急不緩道:“張文策,你出任衛縣縣令半載,政績卓有成效,整個衛州,就數你衛縣的‘新政’推行最為得當,達到了讓孤王滿意的標準。青衣衙門回報說,衛縣百姓大多稱讚你的賢名,這說明你差事的確辦得不錯。”
張文策連忙道:“下官不敢當殿下稱讚,下官心中有愧。”
他看到安王笑了笑,顯得對他的愧意並不意外,但又不怎麼在意,“孤王知道你愧疚什麼。劉知名橫行衛州的時候,你屈服在他的威勢之下,每月都有許多錢財供奉。剛剛,孤王希望你們說出衛州政事局勢實情的時候,你也沒有站出來。”
張文策暗暗汗顏,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身在官場,賄賂上官,在哪裡都是大罪。
張文策主政衛縣的時候,因為衛縣富庶,運河財賦十分豐厚,劉知名跟他制定了每月錢財分賬的標準。張文策給了劉知名許多財帛,劉知名當然也不會忘記他,無論是出於拉他下水還是安撫他的目的,都不會不利益均沾。
所以這半年來,張文策也腰包也鼓了起來,有“中飽私囊”之實。
憑良心說,張文策一方面覺得這是迫於無奈,但另一方面也曾暗暗竊喜。沒有人會拒絕自己腰包鼓一些,生活好一些,能夠想吃好肉就吃好肉,想喝好酒就喝好酒,想睡美人就納美妾。
張文策並非聖賢,他也喜歡這些,並且還的的確確做了。
如若他是聖賢,在方才安王問政衛州的時候,他就不會不站出來。
只不過跟劉知名不同的是,他在自己生活得到改善的時候,沒忘記讓百姓也生活得更好。而且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把百姓安居樂業的地位,放在個人享受前面的,這也是他喝酒吃肉的時候,能夠稍微心安理得的前提。
如若他忘記了儒生的道德堅守,他就不會在義成軍的威脅面前,執意花大力氣大代價整頓衛縣軍防。
但是僅憑張文策賄賂上官、中飽私囊的舉動,安王就能將他下獄,而他根本就沒有辯駁的餘地。
故而哪怕眼下安王沒有聲色俱厲,張文策也感到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