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挽住馬車韁繩控制方向的人,世間也只有一個。
這是朱溫正在對妻子楊氏說的話。
張仲生在吃飯的時候,他也在用餐,跟前者大宴賓客不同,跟朱溫一起吃飯的只有他的妻子。兒子還太小,上不得桌子,被丫鬟抱在一邊。
兩個人吃飯並不熱鬧,甚至顯得有些冷清,朱溫還有一個視為手足的同鄉兄弟,只不過那個並不蒼老的老瘸子不願意上桌,說自己不夠格,寧願抱著飯碗蹲在門口,像個莊稼漢一樣。
“時勢造英雄,皇朝如果沒有大亂,就不會有群雄並起逐鹿中原。天下間能夠趁勢而起的都是豪傑,然而最後能夠掌控大勢,甚至創造大勢的人,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天下之主。”朱溫繼續說著。
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在不同的境遇中總會有所思考、感悟。能夠跟自己分享心得的人,不僅要親近,而且要智慧、心境在同一個層次。朱溫無疑是幸運的,因為他的妻子就是他的知音。
只不過說到這裡,朱溫忽然止住話頭,放下手中碗筷。碗中剛夾的飯菜熱氣騰騰,他卻不打算再吃了,若有所思的看向門外。
張氏奇怪丈夫的舉動,正要發問,卻見朱溫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用依然溫柔但卻沒有商量餘地的口吻道:“你去後院。”
張氏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匆匆起身到一旁抱起兒子,和丫鬟們一起離開,臨出門時回頭深深望了朱溫一眼。
朱溫坐在桌前沒有起身,只是目光平和的望向空空蕩蕩的院子。人生的大起大落讓他不只是能處變不驚,心境胸懷也跟常人有了很大區別。
門口的老瘸子早已站直身體,手中不再有大碗,而是多了一柄不知從何處抽出的長刀。他雙眸滿含危險之色的警戒,彷彿一隻隨時都會撲出去的野獸。
奈何他捕捉不到敵人的身影,連氣息也探查不到,危險的眼神就顯得有些茫然。
朱溫平靜道:“既然已經來了,為何遲遲不肯現身?”
話音方落,朱溫瞳孔陡然一縮,放在膝蓋上的手手背青筋一跳,差些握拳全力轟出。
圓桌對面多了一個人。
是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讓他身體本能的做出反應。
但他並沒有出手。
因為他看清了對方的面目。
他頷首沉默下來。
在這個時候,他應該有很多種反應。
如果來的是朋友,他應該笑著見禮,表示歡迎,原諒對方擅闖後宅的過失。
如果來的是敵人,他應該拔劍就砍下對方的腦袋,作為軍中宿將,他有這個果斷的殺伐心性。
但唯獨不應該是愕然之後,就陷入沉默。
沉默中的朱溫,明顯在思考,深深的思考,就好像人生的終極意義擺在面前,他必須馬上參悟透徹。
門口的老瘸子站在那裡不動彈,仍然保持著戒備的姿勢,這不是他沒了進門護主的勇氣,只是整個身體只有眼睛能動。
沒有太久,朱溫重新抬起頭,說道:“天下之大,能夠順勢崛起,而後造時勢的英雄,在之前幾年中只有一個,眼下有三兩個。我原本以為,在之後幾年中,我會加入這個行列,並有可能成為最終那個唯一的執牛耳者。”
他呵的笑了一聲,充滿譏諷和自嘲之意,“如我這般想的,想必還有高駢、李茂貞,甚至是王建。可笑啊,我們這些自詡英雄、自認為是天下運勢之主的傢伙,一番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殺之後,臨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一隻上竄下跳的猴子,被人觀賞取樂。”
這話說出口,朱溫有些抑制不住的心痛。
無論是誰,在發現自己只是只猴子的時候,都會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