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遠征交趾國,皇帝的異母兄弟僅有趙王(五皇子)未曾參與當年奪嫡,但他一直當閒散王爺,沉迷於花鳥嬉戲,從不過問政事,在朝中既無威信也無人脈。皇叔韓王倒是在從前宣宗皇帝親征時監國數年,政務嫻熟,在大臣中也極有份量。就是太有份量了,交給他著實不放心。
爭執三日,皇帝不顧眾議,下旨由太后監國。自大周建國,皇帝離京,監國者非太子便是親王,太后監國前所未聞,文武大臣腹誹不止,韓王忿恨不已,私下裡罵:“豎子竟疑我至此。”
八月十二日,皇帝抱恙率領二十萬禁軍北上威州督戰,京畿只留十萬兵馬。
八月十八日,太后聖壽。
南方、北方都是戰火熊熊,江淮一帶又因為糧食欠收,佃戶無力交納賦稅,聚眾鬧事。太后無心過壽,但是文武大臣認為,禮義不可罷,規矩不可廢,越是國事紛亂,越是動盪不安,尊者越應該平和舉措,以安撫京畿民心。因此八月十八日,照例過千秋節。文武大臣、內外命婦、宗室子女,大早便進宮恭祝聖壽,進獻各地壽禮,晌午太后賜宴看戲。
戲文演的是《薛仁貴三箭定天山》,而不是傳統的《天宮壽》。白袍薛仁貴三箭射殺鐵勒部首領,坑殺十三萬降兵,鐵勒九姓從此衰落,一厥不振。演薛仁貴的戲子唱腔雄厚,可謂是慷慨派昂,能使人汗毛顫顫。只是阮碧哪裡聽得進這種咿咿啞啞的戲文,以如廁為名,悄悄地退出西側殿。到外頭花木深秘密處坐著,陽光耀眼,但是並不炙熱。她原本就有點體寒,曬到身上正舒服。
從七月初七到今日,一個多月,如同走馬燈一樣,讓人應接不暇。
真沒想到顧小白會大膽至斯,殺掉敦律耶。
不過說起來,大周估計也只有他這麼膽大妄為,敢殺掉敦律耶。
當時她聽說後,也是冒一身冷汗。雖說她懷疑薊奴裡有狼子野心,和談是假,刺探大周軍情朝政為實,但也只是懷疑與推測,並無十足把握。萬一北戎真心想要和談,一個穩定的西北邊疆有利於大周社稷江山——至少,晉王遠征交趾國期間,非常不合適在西北再闢戰場。
起初,太后以為顧小白為了她殺掉敦律耶,一怒之下,又把她關進東殿繡閣。直到北戎攻佔沙河,薊奴裡率四十萬兵馬南下,原本叛變的北方三部忽然又歸順於他,太后想起她之前的話,才又將她放了出來,卻不准她出宮去——她能感覺到太后的矛盾,有時候想殺了她,有時候又不想殺她。
正思緒起伏,聽到吧噠吧噠腳步聲響起,還有人嘶著腔子喊著:“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戲臺的絲竹聲、唱戲聲戛然而止。
阮碧心裡一凜,連忙悄悄回到西側殿,只見一個滿臉滿身塵灰的驛兵跪在正殿,喘著粗氣,雙手呈上加急公文。東側殿的文武大臣,西側殿的外命婦,正殿裡的太后、嬪妃以及宗室子弟,加起來幾千人,都屏著呼吸。
沈相上前一步,接過公文,看罷,臉色微白,遞給太后。
太后見他不宣之於眾,心知沒有好事,接過一看,差點暈了過去。
“威州城破,帝中流矢,士氣低迷,退守潞州,整肅以待。”
潞州僅離京城不到五百里。
半晌,太后擺擺手:“哀家身子乏了,今日就散了吧。”
大家慌不迭地散去。
太后與一干文武大臣則去勤政殿討論應對之策。到深夜,太后還沒有返回慈寧宮,盧宮令等人不敢睡,或趴著或坐著,打著盹。阮碧也是心神不寧,和衣睡下。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喧譁聲,悚然驚醒,聽到隱隱的呼喊聲:“走水了,走水了。”
她忙跳下床,跑到殿外一看,只見勤政殿方向火光沖天,把天邊照成白晝。很多太監拎著水桶往那邊跑。她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