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派事務繁忙,其他的宗主掌門大多在結束當日,便和沈歡道別離開。
御風宗的宗主馮憑聽見結束的鐘聲時,仍在恍惚。他本來抱著看樂子的心情到月溪宗,樂子沒看多少,反而自己被人威逼利誘。
是以沈歡說“有緣再回”時,樂觀的馮憑笑都沒能笑出來。
被人吊著抽的滋味實在不好。
送別馮憑時,方渡也在場。他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
這就導致馮憑的後背一陣陣發涼,偶爾惶恐地四處瞟一眼。
馮憑離去了,方渡還抬起手,揮揮。
江湖一別難聚首,這次真的有緣再見了。
沈歡一人帶著全宗門,上上下下收拾兩天。程星闌的棺槨還停在院中。沈歡派人守棺,夜深人靜時,才會到那裡坐坐。
“程星闌離去之時,周身並無怨懟之氣。雖然命途坎坷,但他離去時平靜安詳。”
試劍大會結束的第二夜,方渡坐在程星闌小院的房頂,旁邊就是沈宗主。
他知道沈歡在試劍大會召開的這些日子裡,有意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摯友死去,他就無心哀傷緬懷。
可該來的總是要來。
沈歡帶了一壺酒,兩隻杯,給自己和方渡斟滿。
方渡端著的那杯久久未動,沈歡卻已喝得半醉。
“星闌是我選定的下一任宗主。”
沈歡醉後吐真言,眼角發紅。在涼淡的晚風間,傳來他的咳嗽聲。
“他家裡貧苦,幼年失怙,母親又多病。小小年紀就要扛起家裡家外。那時月溪宗開門收徒,他是同一批孩子中天賦最高的。我問他要不要來月溪宗修煉,他遲疑很久,問我,能否給他母親一碗粥,他可以用天賦換。”
那時程星闌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著怎樣的珍貴才能,他只知道一碗粥能讓他母親活一天。
他很孝順,伺候多病的母親很多年。因為母親,放棄了許多機會。
沈歡器重他,不止一次向他提出,要讓他來接手月溪宗。程星闌自稱不能勝任。他是真的認為自己比沈歡差得太遠,怕天下名門月溪宗,會在他的手裡走向落魄。
沈歡知道,宗門裡因為宗主之位,明爭暗鬥得厲害。當年沈流月就是在沈歡這個年紀確定了自己的繼位者,沈歡又是那麼崇敬流月宗主,所以他一定會在這時決定誰來接手月溪宗。
年輕的堂主們鬥得你死我活,殊不知,真正被選定的人,正在衣不解帶地照顧一個活不了多久的老人,將外界紛擾全部關在這扇單薄的柴門之外。
沈歡也是犟,程星闌越不在乎,他越是欣賞對方身上這股不慕名利的勁兒。或許程星闌在宗門的排名不算頂尖,但以他的胸襟氣度,沈歡想,月溪宗還能再繁盛數十年。
在沈歡不懈勸說下,程星闌的態度終於有所鬆動。那夜程星闌看著床榻上枯槁的母親,深感雙肩沉重,嘆氣嘆了大半夜。
原本,沈歡這邊都做好準備,擇個吉日,向宗門宣告下一任宗主的人選。
可惜天不遂人願,程星闌的母親在這時去世了,又是三年守孝期。
程星闌沒有追究母親之死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他只知道至此他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飄泊於浮華世間。
他盡善盡孝,無愧於本心。
“現在想來,星闌是陰生子,他的爹孃,恐怕和他沒有血脈聯絡。”
沈歡又飲下一杯酒。
方渡仍是默默無言。他想起曾經在山中偶然見到的小道士,說話磕磕絆絆,眼睛卻澄澈乾淨,見誰都笑。
他當初不認識,也是如今才回憶起來。
程星闌作為陰生子的一生註定悲劇,註定短暫。沈歡沒能等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