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站在沈歡的窗前很久。
石掌櫃已經習慣自己搬個小竹榻在院子裡睡,他順著敞開的窗戶,看到呆立著的方渡,還問他怎麼了。
方渡反問他你沒看到麼。
石萬說看到了,我還看到了迎新子的喜神。
沈歡走的那一天,風和日麗。方渡坐在他的床頭,把一碗漆黑的藥湯端過來。
沈歡躺在床上,動不了,只笑著討饒。
“先生,這藥實在是苦。今日能否不喝了?”
“不喝,便不喝吧。”
出乎意料,方渡今天沒有勉強他。
“我和先生說說話。”
“嗯。”
“我第一次到無名山,是跟在流月宗主身後。宗主牽著我的手,告訴我到山裡別亂跑。她知道我性子野,怕我冒犯到先生。但我真正到了山裡,還是很興奮。
無名山和月溪宗不一樣。月溪宗的人好多,大家都懷揣著各樣的心思。但無名山只有先生,那裡的萬物,似乎在和先生想著同樣的事。這樣說好像很怪,可這也許就是所謂的……萬物與我齊一吧。
我在那裡感到很自由,那是我一生都不再有的自由。”
沈流月走了,也帶走了沈歡所有的任性瀟灑。從此他只能是外人眼中的沈宗主,偌大一個宗門,事事都要等著他做決定。再沒人能牽他的手,走過一條陌生的路。
“我現在明白,流月宗主臨終時為何要對我說那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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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月曾告訴沈歡——之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月溪宗,也一併交給你。
讓它更加繁榮,或者由著它衰落,怎樣都好。
沈歡也想把同樣的話留給沈穆梁。
“我推穆樑上位時,所有人都在反對我。宗門明明有更合適的人選,鬱卓季實等堂主,比穆梁的天資高,對宗門的各種事務又瞭解,偏偏我讓穆梁繼承宗主之位。他們覺得我老糊塗了,推了一個廢物。
但我知道,穆梁會做得很好。今後月溪宗如果衰落下去,也與他無關。”
沈歡同樣懂得盛極必衰的道理。力挽狂瀾之事,並非所有人都能辦到。
他只想選個心地赤誠之人,他不想有心者將月溪宗視為自己攫取私利的工具。
而他也深信,沈穆梁能做得很好。
沈歡說到這裡,咳嗽不止。方渡怕他嗆到自己,將他的上身扶起,又熟練地拿了一塊乾淨的手帕給他。
沈歡用手帕蓋住嘴,喘了一會兒,才止住了咳嗽。
他想靠坐片刻,方渡便在他身後墊了幾個軟枕。他坐著,眼神中充滿老者才有的慈藹安詳。
他望著容顏不改的方渡和石萬,輕嘆一聲。
“長生如此難得,哪怕修煉的功夫再深,沒有機緣,就是沒有。”
“沈歡,我曾經讓沈流月選擇,現在我也可以給你同樣的選擇,”方渡認真凝視著沈歡蒼老的面容,“我能為你延續生命。”
“但這是有代價的,對麼。”
不需要方渡說下半句,沈歡就明白。
方渡點了點頭。
沈歡展顏一笑,他篤定,有帶著一點得意的語氣,對方渡說——
“當年我沒有偷聽到這一段,但我猜,流月宗主必然沒有選擇延續生命。
她不選,那麼,我也不選。”
沈歡總是聽沈流月的話。
他做出的選擇,和當年的沈流月一樣。
他們都知道自己付不起代價。
沈歡坐一會兒就乏了,方渡幫他重新躺回床上。
石萬也來到床邊。他知道自己說話不好聽,所以剛才一直保持沉默。
現在他看著虛